第十七回 遇野妇虎将擒渠魁 忿兄仇李逵反东京
第十七回 遇野妇虎将擒渠魁 忿兄仇李逵反东京 (第2/3页)
性命。赵明见折了兄弟,急拍马追来。又斗几合,方杰不愿纠缠,转投郊外去了。官军齐去追赶,方肥马慢,落在后面,被赵明一刀挥于马下。下马看视时,尚未曾死,也擒来缚了。特兰克斯力敌三将,全然不落下风,见方杰众人已去得远了,也卖个破绽,脱身而走。王焕、宋江见走脱了数个贼首,大呼懊恼,却喜擒得了伪相方肥在此,当时收监了。
此战历时三天三夜,帮源洞中,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成渠。按《宋鉴》所载,此一战内,共斩杀方腊蛮兵二万余级。众将都在清溪县城中取齐,童贯传令将所有擒获的贼将一齐献上来,左右轰雷也似一声答应。不一时,只见左右驱着十一个贼目,一个个绳穿索缚,推到阶下。官军都以为贼目已齐,不料方庚忽然出班指着中间的贼首叫道:“此人不是方腊!”众皆惊愕。方庚又道:“这是方腊的亲弟,八大王方卫,与其兄长生得极为相似。旁人猛一看,果然难辨真假。然机关百密,必有一疏,我却认得清这帮虎狼之辈。方腊这厮两耳垂肩,方卫耳朵却与常人一般大小,亦无耳垂,况且年甲也不相登。想是方腊这狗贼欲求脱身,故教其兄弟来李代桃僵。”童贯部下辛兴宗大怒,一一勘问众贼方腊逃向何方。冯喜供称处置贺从龙后便已不见其真身,为稳定军心,临时教方卫来冒作其兄,即便心腹中人,也实不知其去向。童贯、刘延庆便传下将令,教军将沿山搜捉。告示乡民,但有人拿得方腊者,奏闻朝廷,高官任做;知而首者,随即给赏。
却说方腊那日从帮源洞山顶落路而走,忙忙似丧家之狗,急急如漏网之鱼,便望深山旷野,透岭穿林,脱了赭黄袍,丢去金花幞头,脱下朝靴,穿上草履麻鞋,爬山奔走,要逃性命,连夜退过五座山头,走到一处山凹边。见一个草庵,嵌在山凹里。方腊肚中饥饿,却待正要去茅庵内寻讨些饭吃。只见松树背后,转出一个汉子来,一刀杆打翻,便取条绳索绑了。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西军偏将泼韩五韩世忠。拿了方腊,带到草庵中,取了些饭吃,正解出山来。却好迎着绑着甲马搜山的神行太保戴宗,一同帮住,擒捉方腊,来见辛兴宗。
辛兴宗见拿得方腊,心里大喜,便问道:“韩将军,你却如何正等得这贼首着?”韩世忠道:“我搜山时,直潜入乱山深处,迤逦随路寻去。正到旷野琳琅山内,见到一班贼众先前所掠的妇女,自贼洞逃出,赤裸缢于林中,相望百余里。忽然在草庵里遇一个生还的野妇,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自称前两日曾被方腊凌辱,就与我指明方腊的行径。沿路赶来,仰仗平生武艺,一连格杀了数十个贼兵,想来都是方腊的亲随,作为耳目。今早正见这贼爬过山来,因此一刀打翻,就捉来绑了。”辛兴宗大喜,教戴宗传令方庚前来确认,果是方腊本尊无疑。随即哈哈大笑道:“韩将军,你是我的属下,你看这擒获方腊的功劳可否让与我?到时得了赏赐,念及多年交情,也与你分一杯羹。”韩世忠一怔,正色道:“辛总管一向光明磊落,不该这般行事!”辛兴宗怒道:“你一个小校,人微言轻,怎敢忤逆上官!”抬手一蛇矛刺去,韩世忠只是躲避,又道:“若不是俺们奋勇向前时,你这些个驴马头,早被方腊已都砍下了。”辛兴宗笑道:“今日虽是你成了功劳,朝廷不知备细,只道是我来协助成功。”即令军士押走了方腊正身,只说方腊是自己抓住。
那戴宗飞奔了数日,当时饿得发昏,辛兴宗便教人从草庵里搬了一碗素饭并一碗菜汤与他吃了。令戴宗先行去报信,然后催起三军,带领诸将,离了帮源洞清溪县,都回睦州。戴宗走在前面,只见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昏晕倒了。半晌醒转后,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再不能健步如飞。原来戴宗的神行法,是一等惊人的道术,缚上四个甲马,吹口气在上面,可以日行八百里。那气却分二等,若是吃酒肉,便是一口浊气;只有自小修持,以素食为生,才是一口清气。不想那辛兴宗怕他告密,暗自在素饭里掺了肉末,把戴宗的道法都破了。戴宗知道中计,兀自不肯松一口气,咬着牙前行,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奔回睦州州衙,准备禀告宋江,不想辛兴宗早在门前迎接了。看戴宗时,已是风尘仆仆,面色惨白,仰面而倒。当下送与随行军医用药调治,不许外人看视。当天夜里,戴宗肚里绞肠刮肚价疼,一连泻了二十来遭。次日天明,小校在毛厕里找到戴宗,近前一看,方知已亡故多时了。填明尸格,只道是水土不服,感搅肠沙而死。宋江得知,感伤不已。
却说官军诸将都在睦州聚齐,合兵一处,屯驻军马。见说辛兴宗获了大功,拿住方腊,解来睦州,众官都来庆贺。查点就擒贼目名数,计帮源洞内就擒一十二人:方腊、邵仙英、方亳、方怠、方肥、方卫、陆行儿、钟惯、娄敏中、冯喜、孔厚、杜微;杭州监内一十一人:方天定、黄爱、江蔡、董举、王国、张俭、张韬、辛孝平、汤逢士、吴值、张道原;睦州监内三人:祖士远、沈寿、桓逸;歙州监内三人:庞万春、雷炯、计稷;扬州监内三人,却是官府中与贼人私通的:鲁绍和、钱湘、姚庆堂。传令提取。不数日都陆续解到,童贯教装起三十二辆陷车,把那三十二人推入钉固了,一齐解上东京,面见天子。
童贯与高俅收拾军马将校人员,随谭稹回到杭州。听候圣旨,除刘延庆随谭稹率西军诸将,并金节、段恺等降将留下平定残寇外,其余人马尽数押解俘虏,班师回京。众多将佐功劳,俱各造册,上了文簿,进呈御前。先写表章申奏天子。三军齐备,陆续起程。比及行至苏州城外,忽有混江龙李俊诈中风疾,辞了队伍,后退到乡下闲居。宋江看那梁山泊初结义时的兄弟,三停中折损了一停,南下前呼延绰、杨志先被御前留了,鲁智深、武松、史斌三个被擒去生死不明,如今又辞去了李俊,止剩得宋江、卢俊义、吴用、关胜、花荣、柴进、董平、张清、李逵、张横、阮小七、杨雄、燕青、裴宣、宋万、李云、张青、张荣一十八人回军。因思念亡过众将,洒然泪下。有诗为证:
去时六六数,回来三三双。
纵横千万里,平寇再还乡。
诸将一行军马,在路无话。军马渡江,过扬州,进淮安,望京师不远了。童贯传令,叫众将各各准备朝觐。三军人马回到东京,只就城外屯住,扎营于旧时陈桥驿,听候圣旨。仍令正偏将佐,俱各准备幞头公服,伺候朝见天子。三日之后,上皇设朝,近臣奏闻。天子教宣童贯等面君朝见。正是: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宣召边庭征战士,九重深处见天颜。
当下早朝,道君天子升座,命侍御引进童贯等,各具公服,入内朝见。此日东方渐明,大小将佐即忙上马入城。来到正阳门下,齐齐下马入朝。侍御史引至丹墀玉阶之下,童贯、高俅为首,上前八拜,退后八拜,进中八拜,三八二十四拜,扬尘舞蹈,山呼万岁,君臣礼足。童贯进上表文一通,写录众将功劳并阵亡人数。上皇览表,随降圣旨,将这已殁于王事者,正将偏将,各授名爵。如有子孙者,就令赴京,照名承袭官爵;如无子孙者,敕赐立庙,所在享祭。童贯加封为楚国公,高俅加封为晋国公,慕容彦达加封为鲁国公,王禀为宣抚司都统制。诸节度使各授侯爵,王焕为嵩洛侯,张开为中山侯,韩存保为雁门侯,项元镇为琅琊侯,王文德殁于王事,追授弘农侯。其余各有官爵。另有招安巨寇宋江等,将功折罪,亦有封赏:
先锋使宋江,加授武德大夫、应天府都巡检使;
副先锋卢俊义,加授武功大夫、大名府都巡检使;
吴用授河南府都巡检使;
关胜授济南府都巡检使;
花荣授青州都巡检使;
柴进授利州都巡检使;
董平授唐州都巡检使;
张清授泰州都巡检使;
李逵授兖州都巡检使;
张横授太原府都巡检使;
阮小七授盖天军都巡检使;
杨雄授真定府都巡检使;
燕青授隆德府都巡检使;
裴宣授秦州都巡检使;
宋万授沧州都巡检使;
李云授沂州都巡检使;
张青授和州都巡检使;
张荣授济州都巡检使;
王江授东平府都巡检使;
董海授濮州都巡检使;
云天彪部下降将二人,俱有献城之功,
马元授登州防御;
皇甫雄授莱州防御。
上皇敕命各各正偏将佐,封官授职,谢恩听命,给付赏赐。御笔改睦州为严州,歙州为徽州,因是方腊造反之地,各带反文字体。清溪县改为淳安县,帮源洞凿开为山岛。江南但是方腊残破去处,被害人民,普免差徭三年。耶说诐辞,坏人心术,泯棼胥渐,民心波靡,教当地官员率躬整物,教化庶民。当日童贯等各各谢恩已了。天子命设太平筵宴,庆贺功臣。文武百官,九卿四相,同登御宴,不在话下。
当时有小旋风柴进不堪为官,情愿纳还官诰,求闲为农,辞别众官,再回沧州横海郡为民,自在过活。后建炎南渡,又往南宁投奔族侄小梁王柴桂,两个一处作富豪,俱得善终。燕青也情愿退居山野,为一闲人,当夜收拾了一担金珠宝贝挑着,径不知投何处去了。阮小七也因两位兄长已亡,做官亦无甚趣味,便辞官回乡。不想张荣亦辞了官,两个便在石碣村结伴,依旧打鱼为生,奉养老母,以终天年。余下许多头领,都奔赴各地担任官职,不在话下。
那卢俊义已无家眷,带了数个随行伴当,自望大名府赴任去了。任上甚得军心,众皆钦伏。一日操练军马回来,大醉不起,梦见一长人手执大斧,把三十六个好汉都在草地尽数处决,不留一个,惊出一身大汗。又想起尚在梁山做头领时,燕青与他讲的韩信、英布、彭越为吕后所斩的故事,竟也称病不能为官。当时申达省院,缴纳官诰,独自纵马径向陕西潼关投本师铁臂膀周侗去了。知府梁中书带亲随官员送出城外,洒泪而别。
且说呼保义宋江到应天府赴任之后,时常出郭游玩。此处乃是大火星分野、炎宋龙兴之地,景致非常。城郊外一条河水,端的有名的唤作沱河。河畔地名唤作日月湖,中有高山一座,站立山顶,放眼望去,真个是日耀鑫穗,月映乌金,日月合璧,绿满汉源。虽然是个小去处,俨然似梁山泊一般。宋江看了,心中甚喜,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上人,留得一个虚名。却因杀了阎婆惜,到梁山泊上落草。幸得皇上至圣至明,心存恻隐之心,不肯尽情追杀,使我梁山兄弟都受了招安。南下之后,一心征腊摧锋,立下功劳,与众兄弟洗去魔性,惟愿封妻荫子,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与百姓造福。不期被奸臣当道,谗佞专权,屈害忠良,致使我等被侵吞封赏,屈沉下僚,不得重用,更兼戴宗兄弟枉死。目今年及四旬,名又不成,功又不就。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调,便唤酒保,索借笔砚。起身观玩,见万岁亭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乘其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铁马夜嘶山暗,玄猿秋啸云稠。
若得忠良作话头,男子平生志酬!”
宋江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因见鱼鲜,贪爱爽口,多吃了些。再饮过数杯酒,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当日害酒,自在房里睡卧。至夜四更醒来,只见宋江觉道神思疲倦,身体酸疼,头如斧劈,身似笼蒸,一卧不起。众从人都在面前看视,只见鏊子一般赤肿起来,方知是发了背疮。数日后病重,身体昏沉不堪,临危嘱付从人亲随之辈:“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点异心之事。可依我言,将我灵柩殡葬此间,必报你众人之德。我死不争,生养之恩难报,教愚弟宋清为老父昏定晨省,养生送死,以尽孝敬。再烦请书信一封,通知吴用、花荣二兄弟,可到坟茔与我祭祀,聊叙旧日交情。只有李逵见在兖州任都巡检使,我死之事莫要对他提起,他若闻知,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只除是如此行方可。”言讫而逝。有诗为证:
受命为臣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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