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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蓝小梅对李芳亲自登门告知病情的本意不太明白。有时候以为她是在交代后事,托付万站长的将来。有时候又觉得李芳并没有彻底绝望,她是要蓝小梅做点事,使万站长不再有婚姻之外的幻想。也让她下定决心嫁给余校长。
如果不是蓝小梅亲笔所写,余校长绝对不会相信。不是不相信李芳得了癌症,而是李芳将自己得了癌症的事亲口告诉蓝小梅,竟然还瞒着万站长。余校长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疼。
见蓝小梅走了,两天两夜没过来串门的孙四海踱了过来。
不等他开口说笑,余校长就说了李芳给万站长买摩托车的原因。
孙四海吃惊地说:“老天爷到底是老天爷,只要一出手,就能击中人的要害。”
后来,邓有米也知道了这件事。大家在一起商量了几次,都觉得,李芳毕竟是万站长的妻子,等有机会向万站长证实她的病情之后,再去探望一下。
余校长以为万站长收到蓝小梅的信,就会来界岭小学,找自己说点什么。等了近一个星期还没动静,余校长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那天下午,余校长终于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响声,连忙跑出来。摩托车是万站长的,骑摩托车的人却是黄会计。黄会计将工资数给他们,说希望从下个月开始,大家都能拿到公办教师的工资,这可怜兮兮的三十五元,他都不好意思发了。黄会计告诉他们,万站长送李芳到省城最好的医院治病去了。当会计的三句话不离本行,说虽然乡计划生育管理站比教育站有钱,可也应付不了一个癌症病人,万站长将家里这些年存的钱全部取了出来,还怕不够,又找他借了一些,才敢带着李芳出门。
余校长有些担心蓝小梅,黄会计刚走,他便拦了一辆三轮车去细张家寨。
果然,蓝小梅也是刚听到李芳的消息。
余校长一进门,她就直往他怀里钻,开始还咬着牙不哭出声来,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索性放开嗓门大哭,泪水很快就将余校长胸前的衣服湿透了。蓝小梅哭的是,最后关头,万站长还是显出男人的品质。换了别的人,说不定会将积蓄藏得紧紧的,反正是要死的人,不愿意多花冤枉钱。余校长明白,蓝小梅对万站长还是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那天晚上,蓝小梅不让余校长返回界岭小学。
小别胜新婚,余校长也不想急着走。
因为夜里贪欢,早上醒来,外面稻场上已有人在忙碌。余校长怕蓝小梅难堪,打算从后门离开。蓝小梅却要他明明白白地从大门出去,让他走后门自己才会难堪。还拿出一包香烟,要他出去后见人给两支。
送余校长走时,蓝小梅特意站在门口大声说:“星期六一定要回来呀!”
蓝小梅将这句话说得百转千回柔情万种,一如新婚妻子在叮嘱离家丈夫。好多年没有女人这样对他说话了,余校长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连忙回答:“学校一放假我就回来。”
早起的人也就十来个,一包香烟散发完,余校长正好走到细张家寨村边。收下香烟的人开玩笑说:“余校长,你也太小气了吧,喜糖也没见到一颗,仅仅两支烟就将大名鼎鼎的半老徐娘弄到手了!”
余校长索性放开胆子回答:“礼轻人意重嘛!”
说归说,周末余校长再来细张家寨时,特地带了几斤水果糖,每家送了一包。两个回合下来,细张家寨的人就认可他是蓝小梅的再婚丈夫了。
月底那个周末,余志要回家,余校长就没有去细张家寨。这也是他与蓝小梅商量好的。一般这个时候蓝飞也会回家看看,毕竟还没同他说清楚,蓝小梅也怕蓝飞会给他们难堪。
因为蓝小梅说过,等蓝飞离开后,她会到界岭小学来。从周日下午余志和李子回来,余校长就在盼望,只要听到机动三轮车的响声,就要到门口看一眼。
自从机动三轮车开上界岭后,坐车的人越来越多。从前,为了给孩子买几样必需的文具都会愁破头的人,不知从哪儿弄到钱,也能站在路边招手拦车了。这大概就是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的道理了。
尽管机动三轮车过了五趟,车上却没有蓝小梅。
星期一又等了一天,蓝小梅仍然没来。
星期二一大早,余校长就被一阵机器声响吵醒。
余校长起床后,自己先洗漱了,再去将寄宿的学生叫醒。有几个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才五岁多一点。界岭小学仍然是两年招一次新生,这些出生年份不巧的孩子,要么延后一年,要么就得提前一年入学。五岁多的孩子还不会穿衣服,不会洗脸和刷牙。
余校长正在手把手地教他们,蓝小梅突然进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蓝飞,还有一对中年夫妇。
蓝小梅上前替下余校长,让他去招呼客人。因为时间太早,还没来得及烧开水,余校长想去厨房,却被蓝飞拦住,要他以往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别的事等忙完了再说。
余校长给孩子们穿戴好,就将他们带到操场上,举行升旗仪式。十几个寄宿学生排好队,邓有米和孙四海也将笛子准备好了。听到余校长号令,一会儿就将国旗升上半空。
升旗仪式结束后,那对中年夫妇也不用人带路,自己绕着学校转了一圈,然后就站到最早是万站长,接下来是张英才、夏雪、骆雨,最后是蓝飞住过的屋子门口。那扇门上挂着一把假锁,见他俩想进去,余校长伸手一扯,锁就开了。屋子里很干净,连霉味都没有。余校长说,说不定哪天教育站就会送新老师来,所以,每个星期都会将这个屋子打扫一次。
中年夫妇站在桌子前,盯着玻璃板下面的诗抄。
余校长就向他们介绍说,这首诗是支教生夏雪压在那里的。
整个早上,中年夫妇什么也没说。
蓝小梅将早饭做好,请他们上座时,也只听到那女的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蓝飞也说不出对方的姓名,只告诉余校长,两位客人昨天下午到县团委,今天一大早就乘专车赶到乡里,再换乘机动三轮车来到界岭小学。余校长也不着急问他们有何贵干,时间一到,他就去三四年级教室上课。这一届一二年级由孙四海负责,五六年级由邓有米负责。
第一节课下来,邓有米对余校长说,那对中年夫妇一直在他的课堂上听课,莫不是上面派来抽查教学质量的?余校长也怀疑,后来见他们一直在邓有米的课堂上坐着,就放心说,若是检查教学工作,肯定要了解各个班级的情况,不会只去邓有米的班。上午最后一节课,中年夫妇不再听邓有米的课了,二人又去那间一直是给外来老师住的屋子,默默地坐到下课铃响。
要吃午饭了,蓝飞才去看他们。
中年夫妇冲着蓝飞点点头说:“就这样定了。”
蓝飞很激动,转过身来叫大家都去办公室。
当着中年夫妇的面,蓝飞对大家说,这两位好心人,是从省城来的,代表自己的孩子捐款十万元,建一所新的界岭小学。中年夫妇一如既往,坚决不肯吐露姓名,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建新学校时,一定要将这间专门给外来教师住的屋子保护好。
余校长想起蓝小梅说过,蓝飞想用社会力量给界岭建一所新的小学。他将中年夫妇打量半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他们不像有钱人。
余校长从未碰上这种事,完全不知所措。
蓝飞却内行多了。他问中年夫妇要不要像其他学校那样,用捐款者的名字给学校命名。中年夫妇不同意,就连在界岭小学中间加上“希望”二字的提议都没答应。他们只管将钱汇到县团委的专门账户上,再由县团委按相关规定转给界岭小学。
事情商量好了,中年夫妇就要告辞。
蓝飞跟着他们跳上那辆机动三轮车时,蓝小梅说:“我不走了。我要在老余这儿住一阵子!”
蓝飞不敢相信地盯着蓝小梅。
蓝小梅平静地说:“你要愿意,可以将老余叫爸爸。当然,叫叔叔也可以。”
蓝飞大叫一声:“妈妈,你都快五十岁了呀!”
蓝小梅说:“就因为快老了,我才急着将自己嫁出去。”
余校长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了,上前说:“我和你妈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我们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蓝飞差点要说丑话,嘴都张得老大了,见那对中年夫妇在盯着自己,便闭了嘴。再张嘴时,那句话已经变了样,他用拳头在余校长的胸脯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没想到你胃口超大,还要我送上一位压寨夫人!”
机动三轮车开走了,余校长才察觉,因为太紧张了,两边太阳穴有些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