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
玩火 (第1/3页)
男人的电话
那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
那个平平淡淡的日子里艾连接到了一个电话。
其实艾连的每一个日子和每一个日子里的心情都是平平淡淡的。艾连在一家平平淡淡的政府机关的档案室里供职,她的工作就是天天守着那些一册册码在档案柜里的档案,等待单位里和单位外的人来查阅。只是那些来查档案的人特让人烦,艾连在档案室他们坚决不来,总是选准她临时上街或去别的办公室聊天的当儿来敲档案室的门。艾连于是一刻也不敢离开档案室,整天就坐在办公桌前,眼望着窗外的那棵冬青发呆。那棵冬青一年四季都是那种呆板死气的老青色,没有荣枯没有盛衰。
艾连就想起自己的丈夫马尚,他从里到外完全就是一棵冬青。马尚在政策研究室做秘书科长,他所要做和所能做的,就是成天给领导写文件写报告什么的,把人写得跟他笔下的公文和报告一样苍白无力。马尚还不到四十岁,照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他头已秃,背已躬,站在街口,风都吹得倒。这样干巴巴的男人就别指望他身上还有好多做人的雅趣和激情。最要命的是他连性能力也在一天天退化,艾连和他差不多快成了名誉夫妻。艾连就感到很哀伤,窗外那棵冬青慢慢模糊起来。
这个时候艾连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档案室里当然没有电话机,电话是打到单位办公室的。喊艾连去接电话的是办公室里的年轻女秘书。女秘书成天用一种脆甜脆甜的声音唤甲领导阅文件唤乙领导签报告唤丙领导看通知,却难得喊一声艾连。在女秘书的眼里,艾连自然是一个极普通极普通的角色。艾连的年龄虽只三十出头,细瞧多少还有几分妩媚,但艾连家庭不显赫,工作不显眼,性格也不显山露水,她没有多少机会显示自己,女秘书当然也就用不着用她那脆甜脆甜的声音跟艾连打招呼。
因此当女秘书喊艾连接电话的时候,艾连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依然愣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女秘书没听见艾连吱声,只得又叫了艾连一声。这一次艾连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无端地就惊悸了一下。接着她下意识地站起来,答应了一声。电话,艾连你的电话!女秘书又补充了一句。艾连这才离桌走出档案室。
可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桌上的电话机时,艾连又对女秘书的话怀疑起来。在艾连的印象中,她是极少极少有电话的。艾连记得,刚参加工作那阵,还偶尔跟几位大学的同学打打电话,可日子一久,特别是结婚生子之后,就几乎再没跟外界有过往来,自然电话也就越来越少,直至于无。
艾连望一眼电话又望一眼女秘书,然后指指自己,犹豫着问道:“这是我的电话?”
女秘书正在清理一堆群众来信。女秘书显然对艾连接一个电话都这么磨磨蹭蹭有些不满,所以望都没望一眼艾连,只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给了艾连天大的面子。
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
男人的声音沙哑却有几分深沉。艾连有些激动。艾连几乎没有接男人电话的经历,就连她的丈夫似乎也从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和她丈夫都觉得他们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死板生活,完全犯不着与自己袋里那少得可怜的工资过不去而去劳驾那些电话们。艾连是一个早就被男人的电话遗忘了的女人。
可今天男人的电话意外地光顾了她。艾连的耳膜在最初被男人的声音所亲近的当儿,她浑身的感觉只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那就是幸福。是的,就是幸福,艾连毫不怀疑自己在这方面的判断力。艾连在心里无声地说,原来幸福是一件好简单好简单的事情。只是艾连听不出电话里的男人是谁。她不知道男人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不过艾连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有一个男人给她打来了电话。
艾连心存感激。
艾连抓紧了电话筒,生怕它从自己手中不翼而飞似的。艾连对着话筒甜蜜地说道:“我是艾连,你是谁?”
电话里说:“你猜猜,能猜出我是谁么?”
艾连就认真地猜。她把自己这半辈子中认得的为数不多的男人都想了一遍,却找不出一个有可能给她打电话的男人。艾连就满脸的难堪,用一种愧疚的声音对电话里的男人说道:“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听不出你是谁。”
电话里的男人就爽朗地笑了。男人说:“这不能怪你,我这是第一次给你打电话。”
接着男人又说道:“我是红市的,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在蓝城大学档案学习班上一起学习了两个星期。我是葛通,那个跟你说我俩都是草本植物的男人。”
艾连于是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艾连脸上满是灿烂。那是一个整天笑嘻嘻的男人,他们在学习班上的第一天就因坐在一起而相识了。当然是葛通先打的招呼,葛通笑嘻嘻地望着艾连,用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把自己的名字和工作的城市先招供了出去,然后问艾连叫什么来自何方。艾连觉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堆着和蔼的笑,是颇能让人产生好感的,她也就十分乐意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葛通说:“你姓草我也姓草,都是草本植物啰。”艾连觉得葛通说话有意思,就舒心地笑了。此后,学习之余两人便常常在校园里散步聊天,觉得还很谈得来。有时艾连会不自觉地望一眼葛通,心想这葛通并不英俊伟岸,可跟他谈天说地,却还是很有味道的。艾连就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只是学习班时间太短,艾连还没完全进入角色,两人就分道扬镳了。这一别就是一年多,之间也没任何形式的联系,没想到,葛通突然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葛通继续在电话里说道:“我半年前已经调离档案局,现在在一家报社供职。”
艾连说:“祝贺你做了无冕之王。”
葛通不无得意地抱怨道:“什么无冕之王,我这是卖苦力,天天在外奔波。”
然后葛通告诉艾连:“过几天我要到你绿市去出差。”
艾连就有一丝惊喜,艾连说:“好呀,你们当记者的反正是天上麻雀,满世界地飞。”
葛通说:“不知到时我可不可以见见你?”
艾连心想,这还用问吗?可艾连没这么说,而是说:“到时你再给我打电话吧。”
相约蓝市
接下来的日子,艾连就用整个的心事企盼着葛通的到来。
她的心境在这份美妙的企盼里变得格外的舒畅。她的脸上依然还是那么沉静,可这份沉静已比过去流利舒展。尤其是她那漠然灰暗的眼神一下子活泛起来,多了许多的光泽和灵气。窗外那棵冬青也不再老气横秋,似乎陡然之间添了盎然的生机。
艾连对同事的态度也比以前热情了,见了谁都会点点头,不出声地笑笑,而这在过去,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回到家里,也觉得自己那个苍白无力的丈夫比以前可爱些了,有一个晚上她还用她少有的温情使他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事后丈夫将艾连注视了半天,竟不敢贸然相信这事会是真的。
艾连掐着指头计算着葛通抵达绿市的日子,那份渴望的心情也随着这个日子的接近而变得愈加的迫切。艾连甚至把她和葛通见面后的情形在心里设计了一遍又一遍。她想她应该到火车站去接他,他走下火车时,一定还是那么笑嘻嘻的样子。说不定他手上还会拿一束鲜花,那是一束艳丽的玫瑰,是葛通特意从红市带过来给她的。
想到此处,艾连脸上就洇上了一抹红晕。
她觉得有些难为情了。这一辈子还是大学时一位男同学送过她一支玫瑰,只可惜那个男同学徒有其表,不成熟,也没气质,艾连对他没一点好感,他们的关系也就随着那支玫瑰的枯萎而一同枯萎掉了。以后就再没有男人给她送玫瑰。如今岁数越来越大,跟外界的交往也越来越少,看来已没太多可能收到男人的玫瑰了。
艾连想,生活中如果有男人给自己送玫瑰,那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艾连在这种浪漫的希冀中终于等到了跟葛通相约的日子。
她上街做了头发,换了一套虽不太新潮,却也并不落伍的长裙,使自己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也青春了许多。艾连还反复对着镜子将自己瞄了半个小时,直到确信这样子一定会博得葛通的欢心才作罢。
可艾连万万没有想到,葛通竟然中途变卦,不到绿市来了。
葛通是通过电话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艾连的。葛通在电话里说:“对不起艾连,总编临时取消了我赴绿市采访的计划,把一个更为重要的蓝市采访的线索交给了我。”
一听此话,艾连就差点背了气。
艾连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一份如此痴情的等待最终却什么结果也没有,这对于艾连来说,的确是有点残酷。艾连觉得眼前空空落落的,自己仿佛成了悬在空中的一片枯叶。艾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她此时心头的那份失落感,是任何语言也无法表述的。
好一阵没听见艾连吱声,葛通就以为艾连已放了电话,连续在电话里问了数声:“艾连艾连,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艾连这才如梦初醒般应道:“我还在听着。”
葛通就说:“艾连,对不起了,以后我一定抽时间去看你。”
停了停,葛通又说:“我到了蓝市后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对葛通到蓝市后打不打电话,艾连已觉得无所谓了。艾连想,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男人的电话又有多少意思?
此后尽管艾连有意无意地还在想着葛通那个将从蓝市打来的电话,但她已经没了上次等待葛通到绿市来的那份迫切心情。再过得两天,她就快把葛通到蓝市要给她打电话的事差不多给忘了。所以当第二个星期葛通从蓝市打来电话的时候,艾连竟然想不起会是葛通了。不过艾连拿起电话的时候,还是意识到这一定是葛通无疑。
只听葛通在电话里说道:“艾连,我是葛通,你听出来了吗?”
艾连说:“不是你葛通还会是谁?”
葛通说:“你还生我的气吗?”
艾连说:“生气?我可没这资格。”
葛通就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然后葛通才又说道:“是我不好,不该食言。这样吧,艾连,如果你愿意,你就到蓝市来一趟,我将功补过。”
艾连说:“那你何不到绿市来,却硬要我到蓝市去?”
葛通说:“我的时间不够,我还有一天的采访任务,完了星期天还要赶回去交稿,星期一要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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