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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

    看得出来,他的胃痛得很厉害,那一小碟肉丝炒面他吃了很久,同学们都吃完了,他还在停停吃吃。

    蒲中华的脸色蜡黄,他用右手使筷子吃炒面,左手捂住胃部,有时用拳头顶住胃部。他今天的话很少,也没有什么谈笑风生风流倜傥的风度。他明显瘦下来了,国字脸上全是骨头。那副镶着金边的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总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蒲卫红的母亲的笑容里隐含着一股忧郁。

    基于这种情况,大狗提议早点走。

    他们就踏着月色回去了。走时,照例他们一人提了一竹篓的桔子回家。蒲中华没忘了交代他们把桔籽交给蒲卫红带回来,那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大狗在回家的路上没有说话。

    他在想着一个人。

    想着一个年轻人,把一粒桔籽种进土壤里然后坐在那土地上,等着桔籽发芽,破土而出,风一遍遍地从他身边刮过,云一片一片地从他头顶飘过。他呵护着那棵幼苗,给它松土,给它施肥。看着它慢慢地长成一棵小树,他又给它剪枝,嫁接,还要给它松土,给它施肥,还要给小树除虫防病,在他干着这一切的时候,风从他身边一遍遍的刮过,云大片大片地从他头顶飘过。他坐在那棵果树下,看着那棵果树开花结果。当他看着一片果园在金黄的收获中苏醒过来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风还是从他身边一遍遍地刮过,大片大片的云朵从他的头顶飘过。

    大狗的心里飘过一支悠远的歌。

    他快到家时,问黄春秀:“秀,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黄春秀说:“干什么好呢?”

    大狗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好,他没想到他考大学时,志愿上填的是中文系,而黄春秀填的是物理系,同样都是福建师范大学。

    过了几天,蒲卫红说:“我妈和我爸到省城去治病了。”蒲卫红的神色很不安。他要大狗和他一起到他家里和他一块住一段日子。大狗答应了他。

    他们天天盼望蒲中华回来。

    到了入冬后的一天,蒲卫红的母亲回来了,她还是那么利索的打扮。蒲卫红的母亲一进家门,看着蒲卫红和大狗。蒲卫红的母亲手臂上带着黑纱。蒲中华没有回来。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蒲中华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樟树镇乡村了,蒲卫红的母亲带回了一个盒子,那是装着蒲中华骨灰的盒子。

    蒲卫红的母亲搂着蒲卫红,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蒲卫红的泪水流了出来。

    母亲没有哭。

    她什么也没说。蒲卫红什么也没说,任凭泪水一串一串地滚落。

    大狗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的泪水也滚落下来。

    蒲卫红不久就抽泣起来。

    大狗也抽泣起来。

    蒲卫红的母亲把大狗也搂了过去,大狗靠在蒲卫红的母亲温暖的身上,他大哭起来。

    那个晚上,大狗没有回家,本来,他答应过蒲卫红的,等蒲卫红父母亲一回来,他就回家去。可那个晚上,大狗没有回家。

    他和蒲卫红母子一直坐到天亮。

    他们听着朔风刮过果园的声音,细碎而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