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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见过面的母亲。他的泪水在一丝感动一丝温情一丝伤感中流了出来。要是他母亲还活着也这样和自己说话该有多好,他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会忘记挨打后的疼痛。
“孩子,别哭,走,到我店里去。”
中年妇女用围裙擦去了大狗脸上的泪水,把他带到了一个饮食店里,原来,中年妇女是这个饮食店里的工作人员。
一到饮食店里,看到那些食物,大狗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是又累又饿了。
中年妇女给他端来一碗面条,对他温存地说:“孩子,吃吧,你肯定饿了。”
大狗疑惑不解地看着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笑着说:“孩子,别怕,吃吧,不收你钱的,我白送给你吃的,你就放心地吃吧。”
大狗实在是饿了,他犹豫了会儿就大口大口地吞食起面条来。他很快地把那碗热汤面连汤带水地吃得干干净净。中年妇女看着他吃,她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美好而又温暖的笑意。她看大狗吃完了,又去端了一碗过来。她看得出来,大狗一定是没有吃饱。
大狗看着她摇了摇头,他不好意思再吃了。
中年妇女微笑着说:“孩子,吃吧,你肯定还没有吃饱呢。没有关系的,你好好吃,吃饱为止,饭总是要吃饱的。”
大狗在真诚的中年妇女面前放下了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又很快地把那碗面一扫而光。
中年妇女看他吃完了,又微笑地问:“孩子,还要吗?如果没有吃饱,你就尽管说,真的没有关系的。”
大狗摇了摇头,说:“饱了。”
中年妇女又问:“孩子,你是樟树镇来的吗?”
大狗觉得奇怪说:“你怎么知道?”
中年妇女说:“一听你说话的口音,就听出来了。”
大狗反问:“你也是樟树镇人?”
中年妇女笑而不答。她又接着问大狗:“你怎么来的?”
大狗脱口而出:“走路来的。”
中年妇女吃惊了,她睁大了双眼:“走来的,这……”
大狗静静地看着吃惊的中年妇女,肯定地说:“我是一步一步走来的。”
中年妇女的脸色平静下来:“你上城里来干什么?”
大狗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本来他想说是来找黄春秀的,但他改变了主意没有说出来。中年妇女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也没再问大狗什么问题了。大狗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不再想去找黄春秀了,此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回到樟树镇乡村里去,他心里好像被樟树镇的一种气息吸引着,他觉得此刻樟树镇离他很亲近又十分的遥远。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回樟树镇乡村里去,可无论怎样,他要赶回去。而且,刻不容缓,现在就走!
他站了起来。
他不知怎么感谢中年妇女,他心里已经记住了她。她像他心中的母亲,他心中以后母亲的形象将和这位中年妇女一模一样。
“要走?”中年妇女的笑容让大狗的心酸溜溜的。
大狗点了点头。
中年妇女问:“到哪儿?”
“回家!”大狗坚定地说。
“走路回去?”中年妇女又问。
大狗坚定地说:“对,走路回家去。”
中年妇女把他按回了凳子上:“等等,一会儿我替你想想办法。”
大狗心里七上八下的,要走就赶快走,不然到了晚上……他心里想起了野猪岽的那声惨叫和站在背阴处的那个人。他发现中年妇女老是往店门外的街上张望,大狗不知中年妇女要帮他想什么办法。
到了中午,中年妇女突然喜形于色地奔出店门,拦下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中年妇女和那个青年拖拉机手说着什么。那青年拖拉机手说:“让他上来吧,快点,我还要赶时间!”
中年妇女赶忙进来,她兴冲冲地对大狗说:“孩子,你不用走路回去了,刚好附近城镇的拖拉机送货到樟树镇,你就搭他的拖拉机回去吧。快走!不要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大狗惊喜极了。
那时候,在樟树镇能坐上拖拉机是十分让人羡慕的事。大狗坐在了青年拖拉机手的边上,离开了县城,离开了那中年妇女。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出了一段路,大狗回头张望时,发现中年妇女还站在店门口望着大狗。许多年以后,大狗才知道,那中年妇女的确是樟树镇人,她是樟树镇一家人的童养媳,她逃婚逃到城里和城里人结了婚,多少年了,她一直没有回过樟树镇。她希望回到樟树镇去看看,但是樟树镇有她的疼痛,她只有从樟树镇的乡音中感受着对樟树镇的思念和残存在内心的一点美好。
在离开县城时,大狗看到了刘永寿。
他心里咯噔了一声。
刘永寿和一个青年女子肩并肩地走在县城的大街上,那个青年女子不是他姐姐李一蛾,他不认识她,他只看到那青年女子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色的长裙。姐姐李一蛾没有穿过鲜艳的红色的长裙,他不知道姐姐李一蛾要是穿上这样漂亮的长裙会有多美。可他永远也没有看到姐姐李一蛾穿红色长裙的样子,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在这个夏天发生。拖拉机像蜗牛一样沿着山间公路朝樟树镇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地爬去。路过野猪岽茶亭时,大狗眼睛一亮,原来那茶亭旁背阴处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枯死的秃顶的树,可那声莫名其妙的惨叫一直留在了少年大狗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