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预发来春
316 预发来春 (第2/3页)
这些小飞虫,前仆后继地跳进灯笼中,在灯芯四处飞舞。有的投入火焰,烧得粉身碎骨,明明只是化作燃料,自己却以为是在薪火相传,照亮这漫漫长夜。而更多的,却只是上下翻飞,自恃高人一等罢了。
朱厚照仍有些不解:“难道改了后的科举,不能从民间选才了吗?”
梁储叹道:“启禀万岁,贫寒士子,能做好经义文章都是寥寥,遑论经世致用?”
一个穷苦农家养出的读书人,除却那些天赋异禀之辈,绝大多数人在前半生都在和八股文章死磕,他们中又能有多少人,能够一入考场就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这次考试中,答得有几分见识的,竟然大多都是官宦之后。这是很可怕的现象。
科举是底层上升的主要通道,寄托着无数家庭的信仰,使得社会保持动态的稳定。对底层百姓来说,唯有科举让他们靠得住、信得过,让他们相信只要家族中考上一人,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便不中举也不怨朝廷。
而一旦这个官民两利的上下流动通道遭到破坏,大蛋糕完全被官宦独吞,穷人的孩子不论如何努力苦读,也没有出头之日,永远只能被人踩在脚下。那么,等到朝廷的,就是再一次惊天动地的起义。
一次科举而已,按理说只是扭转文风僵化的良好开端,远不至于造成这样恶劣的影响。可架不住,吏部清理冗员,招来不少仇怨,外头的人正虎视眈眈,盼着他们行差踏错一步。届时,经历动乱后的民意,又会沦为有心人手中的刀。
朱厚照只听到这一句,便已然明白,刘六刘七作乱同样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何等精明的人,如何算不出这一笔帐。与其养兵发兵靡费众多,倒不如给点小恩小惠,庶民只要能吊着命,就不会起兵造反,可官员却是只要有贪的机会,就一定要捞个够本。
他道:“朕明白了,这次便只能罢了。可三年之后,又当如何?”
梁储道:“万岁容禀,老臣以为,我朝的科举既已与府州县学教育紧密相连,何不在各级学校中多开设几门学科呢?诸如律学、医学、算学、武学,皆乃有用之学。”
月池补充道:“献吉兄现任南直隶提督学政,如不是宁王作乱,他早就将各级文教整顿一番,陛下不如给他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
朱厚照眉心微动,他道:“也罢,趁着东风,也好好调理武学。”
就这三言两语中,文官与皇权又过了一招。梁储希望能将武学并入官学之中,成为其中一个科目,可朱厚照的意思分明还是要保持二者的独立性。他是要将武将的培养、选拔、擢升建立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
天很快就蒙蒙亮了,月池送朱厚照回宫。昏暗的天色,如一层黑色的纱幕,遮住了繁花明丽的色彩,却使得花蕊中的芬芳越发沁人心脾。月池踩在湿润的砖地上,叮嘱他:“雨天路滑,骑马慢些。”
朱厚照却问她:“你总叫朕慢,可你自己却是在闷头往前走。难道就不怕一脚踩进坑里吗?”
月池苦笑一声:“还是那句话,要是连我都不去踩一踩,咱们岂不是更成了聋子瞎子。增加财用和治理人才必须同步进行。要是只做前者,不做后者,那就是有再多的银两,都会被官僚截留,留给咱们的寥寥无几。好的制度也会变成一摊烂泥。可要是只肃清官制,不多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又会群情激愤,闹出事端来了。”
朱厚照有心想问,要是你没有做到二者并举呢,要是你给的好处,远不能抵消他们的不满呢,那时又该如何。是又来一次宣府旧事,斗个你死我活吗?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他忽而笑道:“不说这些了,还是谈谈咱们的事。”
月池一愣:“咱们的事?”
朱厚照佯怒道:“这次你应下的事,可是食言了。你要怎么赔?”
月池道:“他们即便不是栋梁之材,亦有成为栋梁的潜质。翰林院中,总不至叫他们,真读三年经史。”
朱厚照瞪大眼睛:“那朕不管,若人人都像你这样食言,那这还有什么王法?”
月池无奈:“您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朱厚照神色一肃,半晌方道:“朕帮你找了一位名医,你叫他给你看看。”
月池乍听一怔,这本是常事,可他神色明显有异,月池突然回过神来,必是看“那方面”的!
她的心突突直跳,垂眸道:“劳您费心,可木已成舟,非人力可为。”
朱厚照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可为呢?即便不可为,好歹也替你瞧瞧别的病症。”
月池道:“葛太医就很好。”最好就好在,他是儿科出身,不同妇科。
朱厚照道:“他要是真的好,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把你医好。”
月池苦笑道:“葛太医已经尽力了。臣只盼着,能以这微薄之躯,为您,为这天下多做些事……”
朱厚照听不得这样的话,他道:“你才多少岁,哪里来得这些丧气之语。朕有意修则色寺,邀西藏活佛,入京弘法。”
月池忙打断道:“万不可如此。”
朱厚照问道:“那你就去就医。”
月池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这样的人,竟也僵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厚照拉着她的手道:“说好陪朕一辈子,即便只差一炷香,也不算一辈子。你总想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没了身子,其他不都是一场空。你别担心,朕找得人,是此道的圣手,口风很紧。他就外头的马车上候着,你就进去让他把个脉,神不知鬼不觉……”
月池只觉头都要炸开了,她手心全部都是汗水,下意识甩开他,脱口而出:“不成。”
面对朱厚照诧异的眼神,到了最后,她就只能撒泼了。她道:“我都已经这样了,您这又是何苦呢,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您居然还迫不及待地把人带来了……您要是不放心,自己来验,何必找这些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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