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恩断

    6 恩断 (第3/3页)

寻淡淡道:“他想当墨家的少爷。”

    李终程的脑子好歹不完全是摆设,听出了他的意思。

    “不可能!”他嘴上还硬着,心里却信了大半。

    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一个远在第一仙门的少爷,莫名其妙想杀他们呢?

    况且,他虽不了解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亲哥哥,不知道是什么性格,但他了解自己朝夕相伴的养兄。

    墨寻是从来不屑于说谎的。

    他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要真是他引来的祸端,不需要他反复强调,墨寻也会自觉认错,然后尽力弥补他们。

    既然说了,那就是真的。

    还未见面,李终程就先对这位兄长感到了心寒。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为失去了一个把柄感到扼腕。

    他原本还想用这件事让墨寻乖乖把那棵玲珑草交出来。

    就算不送给舅舅一家做人情,他买成钱,拿在自己手里,当做压箱底,也算是有了底气。

    现在好了,没机会了。

    李家夫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鬼门关走一趟,得知是亲生儿子想要自己的命,心里不好受,面上也流露出了几分伤感。

    墨寻擦净了剑,收回鞘中,最后看了一眼这三间屋子,转身。

    李终程回过神,见了他动作,匆忙开口:“哥?天都黑了,你要去哪?”

    李家夫妇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墨寻顿住脚步,“你不是日日说我不是你的亲哥哥吗?既然找回了你真正的哥哥,我就该离开了。”

    “你要走?”李终程愣住。

    “不是走,而是恩断义绝,”墨寻垂眼看着他,“你们养我十八年,前七年仰赖你们照顾,之后十一年,算我自力更生,我不欠你们什么,往后你们和我再无瓜葛。”

    李家夫妻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些茫然:“小寻……”

    墨寻无动于衷。

    有些恩情,提的次数多了,就不显得沉重了,情分从来都是消耗品,李终程早已把他们之间的情分消耗殆尽。

    从山间醒来时,躺在湿润的草地上,他胸腔里的心就一点点冷了下去。

    没有回头路可言。

    李终程慌了:“可是……”

    墨寻已经转身朝远处走去。

    李终程完全没想到,前后就一天而已,兄长早上出门时还一切如常,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就算要走……墨寻还没说他拿回来的那棵玲珑草在哪呢!

    还有家里……

    父母的药钱,维持家里开销的钱,他明年上学的钱……

    墨寻要是走了谁来负责,岂不都要压在他头上?

    李终程脑子彻底乱了,他不知道其他,但他知道不能让墨寻就这样走了,“哥!你不能走,你……”

    “你就这么走了?”顾随之也不可置信。

    “前辈?”墨寻疑惑,解释道,“我刚才说的并非假话,我并不欠他们什么。”

    “你以为我关心这个?”顾随之看了半天,忍不住出声,“你现在走,你信不信这些人一定会在心里骂你忘恩负义?觉得你辜负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将来但凡有点什么不顺利,都会怪到你的头上?”

    “无所谓。”

    “什么叫无所谓?”

    顾随之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大叫:

    “……你不能走,你走了爹娘怎么办?我怎么办?你给我站住!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个白眼狼!”

    顾随之气笑了:“诶我这脾气……”

    墨寻早知道李终程是什么性格,只当做没听到:“恩是恩,仇是仇,恩怨两情,我和他们再无瓜葛,他们往后如何,和我无关。”

    他和墨知晏的人生错换,错不在墨家,也不在李家。

    到底是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也回报了他们,从此分道扬镳,往后有什么造化,也和他无关。

    他行他的路。

    顾随之气道:“我说不行!你给我骂他!你要是敢气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鬼都不放过你。”

    墨寻:“……”

    顾随之不耐道:“不会骂人?那你下去,换我来!”

    墨寻握着剑鞘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顾随之道:“没听懂?你的身体借我用一下,我骂个人还你,老子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简直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变本加厉,你下去,我来骂他。”

    墨寻慢慢松开捏紧的手指,睫毛颤了颤。

    一股凉意从身体深处蔓延至全身。

    ……

    李终程哭得宛如天要塌了,一股脑把话掏出来往外扔,全然不管该不该说,对着墨寻的背影破口大骂。

    养子突然就要跟他们恩断义绝,李家二老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没能阻止他。

    李终程慌得没了章法,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眼前晃过一道人影。

    他抬起头,发现离开的人又走了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墨寻向来是沉默的、话不多,但是做事很利索,大概因为担着家里的众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紧绷得像是一张弓,或者被风压弯的竹子,纤韧挺拔,始终蕴着劲。

    但此时的墨寻……

    怎么说呢。

    就好像一下子……散开了?

    这形容很怪,但李终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好像用指尖勾着拉满的弓,拉满后骤然放空,松弛散漫,隽美面容上竟然还带着笑,黑眸微微弯起,很有几分漫不经心,绯红唇角边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墨寻左右打量了一下,从院子里把唯一的椅子拎了过来,拍拍灰,坐了上去。

    明明只是把瘸了腿的藤条凳子,还是舅舅家淘汰了不要送给他们的。

    可他这一坐,却仿佛是在镶嵌满了金红宝石的高大王座上落座,四周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背上。

    少年修长的双腿交叠,一手撑着下颌,垂下的视线冷漠又厌烦,唇角一掀:

    “来,小子,坐下,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