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第3/3页)

提到念书,小孩很是不满,猛摇竹竿,竹筏轻晃,涟漪圈圈震开,复又消散,碧波翠荷亦被震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后——

    “为何让我画十七岁的你?”

    清越声音如玉落幽潭,打破无边寂暗,如镜水面上,涟漪又起。

    有微光蔓延,所照之处,水面冒出片片嫩荷,花开花落,初日荷花已成莲蓬。

    莲蓬被一只纤柔的手摘下。

    又被另一只修如玉萧的手接过:“但你尚在金钗之年,我如何能画十七岁的你?”

    清稚女声如银铃阵阵,煞是悦耳:“我不管,要么以画抵债,要么……以人抵债,大哥哥你且自行权衡!”

    青年轻笑:“那我觉得,娶十七岁的你,比画十七岁的你合算。”

    心尖忽而悸动,如涟漪漾开。

    不料狂风骤起,小船倾翻,那只修如玉竹的手忽然消失。她拼命往前游去,只抓住一朵带血莲蓬,心间宕然一空。

    流水退去,脚下成了平整的木地板,侍婢端着漆盘上前,其上盛着罗裙钗环,裙衫微光流动,步摇熠熠生辉。

    温润好听的嗓音变成恭敬规矩的妇人声音:“女郎,该更衣赴宴了。”

    她赤着脚懒懒起身,展开双臂任妇人侍奉着穿衣,步摇方戴上发间,垂悬的珠翠忽而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身后有平稳的脚步声走近。

    来人语气中带着若即若离的缱绻和逗弄:“小阿姒不记得我,可我还记得当初承诺,两年太久,我不愿等,不如——”

    话语温柔缱绻,却让她无比心虚,惶恐地转身,却不见说话的青年。

    明亮广室成了荒野。

    头顶寒鸦簌簌飞走,发出可怖凄鸣,踉跄奔跑中,目光所及处皆晃成虚影。

    凌乱的灌木。

    凌乱的山石。

    凌乱的呼吸。

    不断逼近的刀剑。

    路戛然而止,脚下断崖深不见底,似张饕餮巨口,将她扯下。

    阿姒紧紧闭眼,急剧的下坠过后,背后碰上一片柔软平实。

    梦断了。

    阿姒睁开眼,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仍是那漫无边际的寂暗,一时不知是该为逃出噩梦而庆幸,还是为醒后的黑暗失落。

    阿姒怔怔然坐起,唤来竹鸢:“劳烦阿鸢,帮我取来缚眼的绸带。”

    竹鸢先望一眼窗边,这才道:“娘子稍等,婢子这就去拿。”

    阿姒已平复心绪,将绸带覆在眼上,绕至脑后正要打结。

    “本已失明,为何多此一举?”

    来人声音虽清越动听,但来得猝不及防,又因梦中惊惧未散,阿姒手上绸带脱落,吓得从榻上弹坐起来:“夫君?你是何时回来的!吓死我了……”

    她弹起的模样像只兔子。

    晏书珩笑得颇为愉悦:“刚来。”

    竹鸢垂下眼,假装听不见也看不着。什么刚来?娘子做噩梦时长公子就来了,当时娘子嘴唇张合,不知说着什么梦话。

    长公子俯下身,在榻边侧躺下来,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温柔拂过娘子眉眼,专注地端详着她的神情。

    目光含情,看起来真似新婚燕尔。

    可他却不唤醒梦魇中的女郎。

    竹鸢本以为长公子喜欢这女郎,毕竟他看向女郎的目光是那般煦然温柔,可现在竹鸢犹豫了,哪有人见心上人做噩梦,不叫醒安抚就罢了,还在边上静看?

    就像狸奴看着抓到手的耗子。

    也像狼审视误入狼窝的羊。

    真怪,太怪了。

    .

    这厢阿姒捂着心口平复,想起方才自己被吓的事,不免有些窝火。

    但面上未显,还是温温柔柔的。

    “夫君回来,可是有事?”

    晏书珩不回应这个问题,俯身拾起绸带,走到榻前,停了下来。

    阿姒正要开口,眼上一阵柔软。

    他在替她系上绸带。

    手上动作比这柔软的绸带还要轻柔,好似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阿姒微微愣了愣。

    这人出去一趟回来,竟是开窍了?

    “这绸带有何用处?”他随口问。

    阿姒半是认真,半是胡诌道:“夫君不知道吧,其实盲人也能感光,光太亮时双眼会难受。当然缚眼还有别的好处,譬如可以暗示旁人我是瞎子,让着我些。还有——”

    她用腼腆温婉的笑藏住狡黠:“只要遮住双眼,旁人便看不清我,免得有人见我生得貌美生了歹心,要夺人之妻。”

    此情此景下,这话实在意味深长。

    立在角落里的竹鸢眼观鼻鼻观心,头埋得更低了,她偷偷抬眼看向晏书珩。

    晏书珩只淡淡笑了笑。

    青年轻抬长睫,看向阿姒。

    此时此刻的阿姒神态羞赧含蓄又似深受美貌困扰,实在不像话里有话。

    他含笑将绸带绕至阿姒脑后,打了个漂亮的结,仿着她那位好夫君的语气,淡声问:“这里的旁人,只有我和你的侍婢,竹鸢是个小女郎,会‘夺人之妻’的,大抵也只有我一人,莫非夫人话里有话?

    “还是说,你想嫁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