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温泉
22 温泉 (第2/3页)
枯枝丫也被吞没,说:“岁末了。”
周鹤鸣心下微动,也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轻声道:“是,新年将至了。”
新年之后便是元宵,正月一过,春天就要来。
岭南的春总是来得很早,二月里便开始草长莺飞,春寒尚且料峭,可天光永远如期而至,柔情万种地洒在抚南侯府庭院中。
那年郁濯不过十二岁,城北裁缝铺的老师傅自发送来最好的新料子,给抚南侯长子做了套合身的新衣裳。
郁鸿正十七,个头窜得太厉害,衣服总是很快便穿不上身。这高大欣长的少年意气风发地来了院里,凑近尚且矮自己许多的弟弟。
郁濯靠在亭柱上,嘴里叼着根晃晃悠悠的狗尾巴草,在太阳底下眯起眼仰头敲兄长,慵懒的神色和侧躺在一旁的老猫无异。
郁鸿眉目舒朗,一敲他的脑袋:“小崽子,这身怎么样?”
郁濯吐掉那根毛茸茸的野草,漫不经心道:“衣裳是好衣裳。你穿嘛,就不怎么样。”
郁鸿捉了袖作势要来打他:“你皮又痒痒了是不是?”
“我劝你稳重一点,”郁濯借着柱子躲他,毫无愧色地扰了老猫的清梦,“又不是小孩子了,整日里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我这叫见人下菜碟,”郁鸿拎起他后领,去挠他的咯吱窝,笑道,“对你郁濯嘛,就只能这样!”
……
“新岁已近,战事已平。”郁濯收回远眺的目光,他将方才那点漫漶的温柔藏得很好,问,“年后有何打算?”
“我还能去哪儿呢?”周鹤鸣也回身瞧着他,说,“这地儿不需要我,青州我却回不去。”
他不过是孤狼离了故乡,青州的烈风吹不到煊都的深宅,他囚在一轮煊都的冷月里,甚至不如疾活得自在恣意。
“云野,”郁濯忽然出声,温声细语道,“我们还有这么多时日要一起度过,总得学会好好相处。”
这语气太轻柔太暧昧,好似被血金色的夕照融化了一般,缓缓流淌到周鹤鸣的耳朵里。
周鹤鸣侧目瞧着他,见他修长脖颈上也投射着金箔似的光,恍惚间想起幼时,父亲周振秋带他拜过的白鼎山观音像。
那观音像身上便镀了层金,永远慈眉敛目地注目人间。
......可惜眼前这人空有一身好皮囊,那无辜的表象被扒开来,就是恶劣到骨子里的荒诞风流,他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方才却还是险些对此人心软。
周鹤鸣垂着目,只应了声好。
“你瞧着实在兴致缺缺,”郁濯此刻的脾气出奇得好,哪怕这温柔并非给周鹤鸣的,他平和地笑道,“罢了。今日太冷,急着跑马过来时又吹了风,我先回房。”
他说完这话,兀自丢下周鹤鸣离开了。
屋内烘着好几只炭盆,围屏半掩着温泉小池,袅袅白雾腾起一点,郁濯低敛着眉,思忖片刻,将衣裳件件解开,直至将里衣也挂在衣架上。
他本不该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可惜云松山的夕照实在迷了他的眼,将他卷入了沉疴里。
温泉池里的水足够热,郁濯下去的时候忍不住一哆嗦。寒意被驱散的同时,他羊脂玉一样的皮肉也很快泛起红来。
这时刻的暖和已不似在煊都。
郁濯伏在温泉池边,汗涔涔地闭着眼,他手指也沾染上潮意,随意搭在被哄得热腾腾的鹅卵石上。
这暖意腾升到紧闭的眼前儿,便化作了混沌黑色里透出的一点光,光影纠葛间难舍难分,同十三年前的场景刹那重叠。
那日的黎明尚且未至,只几缕曙光堪堪漏出地平线,黑暗依旧如影随形。翎城外的万象山山道,郁鸿用尽全身力气,挥起马鞭猛地一抽——
马受了惊,登时发疯似的拼命跑起来,暂时与追兵拉开一点距离。郁濯被兄长护在身前,心脏狂跳不已,他耳畔卷过猎猎山风,小刀子般的锋利,刮得脸生疼。
他迎着风艰难开口,尚且稚嫩的少年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哥......我们去哪儿啊?”
昨夜他于梦中惊醒,抚南侯府的夜平日里那样沉静,那天却充满了兵器碰撞的哔剥声和喧嚷吵闹的哭喊叫嚷,流淌在浓重夜色里的粘稠血液越来越多,活着的人却越来越少。
岭南的夏在那时好似颠倒了的冬,郁濯全身都冷得出奇,他牙齿打颤,胡乱躲着带武器的兵,到处寻找父兄与弟弟。死人叠着死人,这具不是,这具也不是......
他没能找到至亲,却被一人突然扛在肩上掳走了。
被丢上马时他才发现这是郁鸿,郁鸿带着他从后门奔马而逃,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追兵魍魉一般跟上了他们。
期间郁濯问父亲,郁鸿不答,再问郁涟,郁鸿也不答,眼下这问题他依旧没等到回答,只好艰难抬头望向兄长。
——却只看见他通红的眼。
郁鸿早已无声无息流了满脸的泪,水珠没能贴着脸滚下来,便被强风吹得干透,惟有带着盐渍的泪痕留在脸上,这是不言于口的悲哀。
郁濯没见过他哥这样,顿时慌了:“哥、哥你别哭,我们给他们报仇!”
“阿濯,你十二了。”郁鸿突然开口,声音平稳镇定,艰难地挤出个笑来,“是个小男子汉了。你能独当一面,对吗?”
郁濯忙不迭答话:“能!我能!”
话虽脱口而出,他心底却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来。
“那好,”郁鸿喘息急促,灌进喉头的冷风让他咳嗽不已,“阿濯来,牵着缰绳。哥想歇会儿。”
“哥!”郁濯惊疑不定,太多的变故把他打蒙了,他看着兄长递来的缰绳不知所措,“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哥!”
马的速度比起刚才微微慢了些,身后的追喊声愈发清晰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遽然明白过来——
这马载了两个人的重量,夜奔许久,已是强弩之末。
它跑不远了。
“阿濯啊,好好活。”郁鸿见他不接,将缰绳一圈圈缠上了郁濯的手腕,“哥要你记住——宁做刀下魂,不为南疆狗。如若真的被俘,你是我郁家人,到死也不能低头。”
“不、不行!哥你放开我,你要干嘛?!”郁濯声嘶力竭地挣扎起来,他想解开自己的手,却始终不可得,“你让他们来抓我!我是个无用的累赘,只会拖你的后腿!”
“死的人理应是我!”
他双眼猩红,颓然哽咽道:“兄长,你不能这样,丢下我......”
他平生第一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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