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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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个是我跟王昱随口……”

    “刚刚同事给我打电话,急需一份资料,我得回酒店一趟拿电脑发给她。”陈清雾非常平静地站起身。

    孟祁然急忙跟着起身,伸手去拉她手臂。

    陈清雾手臂往后拐了一下,没让他拉着。

    其他人已望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陈清雾赶在孟祁然之前开口,微笑道,“我工作上有点事,得先失陪了。”

    王昱说:“这才来几分钟啊,坐会儿再走呗。”

    “确实有点着急,不好意思了。”

    大家说没事,工作要紧。

    陈清雾颔了颔首,往外走去。

    孟祁然说:“你们先喝,我送一下。”

    陈清雾脚步很快,但架不住孟祁然个高腿长,三两步赶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陈清雾!”

    陈清雾脚步一顿。

    孟祁然低头看着她,凝视片刻后,却是笑了,两分哄人的语气说道:“是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个子很高,跟她说话时每每都要将头垂得很低,陈清雾没同他说过,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为她低头的样子。

    灯光那样靡艳,却一点没沾染上他,眉目那般清净,望着她的时候,轻易让她心软深陷。

    “……没事。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挺烦的。”口是心非,高度敏感。和孟祁然永远无法真正合拍。

    “那真是我随口一说没过脑子。”孟祁然说道,“我不是觉得你烦。非要说烦,我只烦一件事,我跟王昱说的是心里话,我确实不太懂,你为什么始终不答应我们换个关系相处。”

    陈清雾想起孟祁然第一次跟她告白——不,那或许都称不上是告白。

    那还是在大一,她为了有个女孩子强抱了孟祁然而不高兴,他哄她,就随口说,那我们谈恋爱吧雾雾,以后你就有立场正大光明地不高兴了。

    她那时候眼泪都还没干,听到这样毫不正式的请求,心里只觉得难过极了。

    之后,孟祁然的“告白”,都是一样的散漫,好像将其视作了一种哄她开心的筹码。

    他不知道她未必真的有那么不开心。

    更不知道,他这样拿两人的关系不当回事的态度,才是她真正不开心的根源。

    只是那次以后,她就再没有为同样的事情哭过了,也渐渐不再为他那些热闹的朋友关系而多费心神。

    她太了解他,骨子里有些倨傲的人,其实不屑于跟谁玩暧昧。

    他不喜欢其他任何女生。

    只是,可能也没有那么喜欢她罢了。

    陈清雾呼了一口气,轻笑道:“……我只是觉得,假如一场恋爱,可谈可不谈的话,其实就没有谈的必要。”

    声音轻缈缈的,真似微凉的雾气。泠泠的一双眼睛,叫孟祁然想到春天解冻的河流,冷得清脆。

    孟祁然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困惑,“你还是觉得我做得不够?”

    他之所以说“还是”,是因为此前陈清雾尝试过跟他深度沟通,而且不止一次。

    她把自己种种的不开心告诉给他,他每一次都全盘接受,并承诺下次一定注意。

    于是,才有了这个为她写歌,为她明面上和所有女生划清界限,任何隆重场合都让她陪同,方便她随时“监督”他的表现的孟祁然。

    有时候,陈清雾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寸进尺,要求太高。

    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她究竟还有什么不能满意的呢?

    “……不是。”陈清雾心里叹了声气,“王昱他们还在等你,你还是先回去陪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了,聚一次不容易。”

    顿了顿,孟祁然才问:“那你呢?”

    “我叫个车回酒店。”

    “我帮你叫车。”

    “不用。”

    孟祁然无奈地笑,那语气堪称温柔:“雾雾你真是一级台阶都不肯给我。”

    他们很少吵得起架,因为平常都是这样,孟祁然永远会包容她的“无理取闹”,仿佛没有底线,不生气,不说重话,只是逗她,哄她。

    他或许不知道这种姿态有多高高在上。

    她无声叹息,还是替他找了台阶,“你帮我点夜宵送到酒店。”

    孟祁然好似松一口气,“那你点好了发我代付。”

    一场山雨欲来的争吵,就这样哑火。

    孟祁然将她送到门口,亲自叫了车,关上车门前,说道:“注意安全,到酒店了给我发消息。”

    陈清雾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等下,还有东西给你。”

    她从提包里掏出一只绒布袋,递到孟祁然手里。

    这东西有些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孟祁然拿在手里,目送车子拐个弯,于视野消失。

    他转身进门,回到二楼卡座。

    “清雾回去了?”王昱问。

    “嗯。”孟祁然应了声,坐下以后,将绒布袋打开。

    待看清楚是什么,却是一怔。

    一支麦克风,漆作了宝蓝色。显然用得太久,那漆已经有些斑驳。

    孟祁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支麦的来历——他最喜欢的一支乐队的主唱用过的。

    那主唱患了神经性厌食症,宣告退圈了,这两年更是杳无音讯。

    也不知道,陈清雾是怎么弄到的。

    坐在一旁座位上的车队女孩,此刻好奇地探过身来,“粉丝送你的礼物?”

    孟祁然没答话,将麦克风郑重地收回绒布袋里。

    /

    前方堵车,走走停停地让陈清雾耐心尽失,干脆叫司机靠边,下了车。

    不远处有条小巷,夜里看来很是僻静,她穿过马路走了过去。

    进了小巷,她于背风处点了一支烟,没什么目的地往前走。

    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独自散步,喜欢那种万人如海一身藏的隐秘、渺小与安全。

    比起白天,夜里的东城更漂亮,繁华得不再那般招摇,那般拒人千里。

    她拿着随身携带的胶片相机,边走边拍,不知不觉间走了快一公里。

    路边有家便利店,她觉得渴,停步准备进去买水时,忽听有人叫她:

    “清雾。”

    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隔着夜风,听来不太真切。

    陈清雾蓦然抬头,却见对面是一家小酒馆。

    门口挂着半边深蓝色的布帘,透出里面幽黄的灯光。几张桌子摆在户外,桌上放着黑色的露营灯,荧荧灯光,觉得漂亮,又似乎很温暖。

    孟弗渊坐在那儿,深咖色风衣解下了,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穿着黑色衬衫,似与静默夜色融为一体。

    陈清雾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眼见此刻左右没车,便揿灭了烟,横穿小路走了过去。

    孟弗渊将身旁椅子上的风衣取下,搭在他那张椅子后方。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没吃晚饭,顺便过来吃点夜宵。”孟弗渊打量着她,片刻,指骨轻叩了一下桌面,“这里的拉面不错,可以试试。”

    孟弗渊注视她很久了。

    从她穿过路口,忽然出现于视野的那一瞬间开始。

    大抵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她非常清瘦,偏生个子又生得高挑,便常常给人茕茕孑立之感。

    他是第一次看她抽烟的样子,分外清冷疏离,似乎随时消散于夜色。

    使得他觉得,必须出声唤住她。

    陈清雾坐了下来,脱下风衣。

    孟弗渊条件反射伸手,准备去接,又在顷刻反应过来,攥了攥手指,收回。

    陈清雾将风衣搭在椅背上,“有菜单吗?”

    孟弗渊唤来服务员,递上一份菜单。

    陈清雾翻看菜单时,孟弗渊望住她。

    “不是跟祁然他们去吃夜宵了。”

    “有点事,提前走了。”

    “我记得乐队名字还是你起的。”

    陈清雾稍稍愣了下。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说,她也算是乐队的一份子,为什么要提前离席。

    知道乐队名字由来的,实则只有队内的人,她没同孟弗渊提过,那么应当是孟祁然告诉他的。

    “当时大家起了好多个,只是我起的那个恰好大家都觉得可以接受。”陈清雾将菜单立起来,指了指其中一页,“是这个拉面吗?”

    孟弗渊瞥一眼,“嗯。”

    陈清雾又看了两样小食,问孟弗渊,“你还需要加什么吗?”

    孟弗渊说:“甜石榴汁。”

    服务员替他们下了单,拿走了菜单。

    孟弗渊一时没说话,端起面前的杯子浅酌一口,加了冰的酒液,饮下去有种暴烈的冷。

    见孟弗渊不说话,陈清雾也就不说话。

    她知道孟弗渊的性格,不必要的应酬敷衍一概拒绝。

    她觉得他可能并不想同她寒暄。

    没一会儿,点单的食物和饮料都端了上来。

    陈清雾取筷,先尝了尝柠檬炸鸡块。

    忽见对面孟弗渊抬手,将那杯服务员放在他面前的甜石榴汁,递到了她的手边。

    陈清雾抬头朝他看去。

    孟弗渊的声音几无波澜,“不开心的人得喝点甜的。”

    陈清雾微诧,“……是不是我表情太难看了。经常有人会误会我不开心。”

    孟弗渊抬眼,那目光似点水似的从她脸上掠过。

    他的下一句话,叫陈清雾有种微妙的失重感,像是走钢索走得苦中作乐,却忽然一脚踩空。

    他说:“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