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疯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疯子 (第3/3页)

截然不同。

    戚玉台捂着伤口,呻吟道:“烧了!把这里全烧了!”

    他不想要再看见杨家的任何人,这些低贱的穷鬼!

    火苗迅速燃了起来。

    杨大郎的木棍早已被砍得七零八碎,他的人也如那根木棍变成一段一段的,看不出完整模样。

    那火海里,却突然冒出张苍老人脸。

    杨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他倒下去时后脑磕着石头,像是死了,此刻偏偏又醒转过来,满头满脸是血,颤巍巍从火光中爬出,朝着他用力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他袍角。

    护卫一脚将他踢了回去。

    戚玉台魂飞魄散。

    烈火烧天,飞灰遮目。

    杨家那一场大火烧得异常猛烈,将屋内一切烧得几如灰烬。

    当时莽明乡乡民们都在茶园干活,一片屋舍并无人来,后来纵然也觉出几分不对,仍无一人敢开口置疑。

    太师府派人处理了。

    戚清最终还是知道了此事。

    只因戚玉台当时受杨大郎那一刀,虽有护卫最后关头推开,不至要命,但伤势也着实不轻。

    但身上的伤势仍能处理,更可怕的是,他在回到太师府后,就开始频繁做噩梦。

    梦里杨翁那张苍老的脸总是和蔼地看着他,请他喝茶,他端起茶杯,发现粗糙的红泥茶碗里,粘粘稠稠全是鲜血。

    老汉血淋淋的脸对着他,在火海里直勾勾盯着他眼睛,叫他:“阿呆——”

    戚玉台豁然梦醒,已出了一身冷汗。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不对劲。

    有时候白日里也会看见杨翁的影子,还有阿呆,渐渐的他开始有迷惘失常,号哭骂言之状,医官院院使崔岷说他这是情志失调所致,因遇险临危,处事丧志而惊,由惊悸而失心火。

    父亲令崔岷为他诊治。

    那段日子,戚玉台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崔岷每日来为他行诊,深夜才归。妹妹以泪洗面,父亲神色郁郁。

    好在兜兜转转过了几月,他渐渐好了起来,不再做梦,也不再会在白日里看到杨翁的影子。

    甚至连腰间那道深深刀疤,也在连用十几罐“玉肌膏”后只留下一点很淡的影子。

    一切似乎就此揭过,除了他落下一个毛病。

    一见画眉,一听画眉叫声,便觉心中易怒烦躁,坐立难安。

    父亲干脆驱走府邸中所有鸟雀,太师府上上下下再也寻不到一只鸟。

    至于那只画眉……

    杨翁家的那只画眉当日被他带走,仍锁在鸟笼中,后来他回府后,伤重、心悸、调养……府中上下都忘了那只画眉,等过了月余记起时才在花房里找到。

    无人喂养,画眉早已饿死了,羽翅暗淡凌乱,僵硬干瘪成一团。

    下人把它扔掉,他再见不得画眉。

    耳边传来清亮啁啾,一声一声,声声欢悦。

    戚玉台瞳孔一缩。

    哪来的声音?

    这里怎么会有画眉!

    寒意从脚底升起,他颤抖着望向眼前。

    那幅巨大的、漂亮的画眉图就在他面前,老汉与雀鸟都是同样栩栩如生,一大片新鲜茶叶的奇异芬芳钻进他鼻尖,他恍惚觉得自己正在城外莽明乡的茶园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老汉木然望着画外的他,眼睛鼻下竟渐渐地流出血来,血泪若当初茅舍地下一般蜿蜒,却又比那时候更加鲜丽。

    戚玉台惨叫一声,抱头蹲了下来。

    他呻吟着,央告着:“……不是我……别找我……”

    昏蒙的脑子突然变得格外刺痛,像是有人拿着根粗大银针在他脑中愤然翻搅。他痛得浑身发抖,四周火光变得不太清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在何地,只是抱着肩膀哽咽,胡乱地开口:“我是、我是太师府公子,我给你银子……”

    “别找、别找我……”

    ……

    楼下火势渐小。

    穿着火背心的巡铺们从楼里出来,收好竹梯。用剩的水囊摞在一边。

    申奉应抹了把脸上飞灰,心中松了口气。

    火势不算小,木阁楼也易燃难灭,但好就好在胭脂胡同附近有两个军巡铺屋,水囊人手都备得充足。整座楼里所有人都救了出来,如果再晚半个时辰,再想救阁楼上的人恐怕就没这么容易。

    他揉了揉胳膊,看向阁楼顶上的火光。

    火是从最上头一层起来的,因此顶阁的火也最难扑灭,且木梁被大火一烧极易坍塌,他没再让巡铺们上去,已经烧了这么久,再灭火无甚意义,总归人都没事,就不必让巡铺再冒无谓风险。

    所有救出来的人都挤在木楼不远的凉棚下,裹着毯子惊悸未消,申奉应才收好唧筒,就听得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这人是太师府公子!”

    太师府公子?

    申奉应耳朵一动,唧筒从手中滑落。

    他没顾得上唧筒,扭头问道:“在哪?太师府公子在哪?”

    “在这里!”闹哄哄的人群里有人对他挥手,“他自己说的!”

    申奉应精神一振,夜里出差的倦意顿时一扫而光。

    当今朝中就一个太师,太师府公子,那就是戚家公子咯?

    戚公子怎么会来丰乐楼,以他家资,应当去城南清河街吧?

    不过这么大官,应当不会有人敢冒充。

    他都没见过太师呢!

    申奉应美滋滋地想,要真是太师府公子,今日他救了对方一命,也算卖了个好,不说连升三级,升个一级应当不为过吧!

    他一路小跑到凉棚下,轻咳一声,端出一个严肃而不失亲切的笑容,问:“戚公子在哪?”

    有人朝他指了指。

    申奉应拨开人群,低头一看。

    人群最中央,蹲着一个年轻公子,衣裳被火燎得狼狈,抱着头不知在嗫嚅什么。

    像是被吓着了。

    天可怜见的,这么大火,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应当受惊不轻。

    申奉应小心靠近他,柔声开口:“没事了,戚公子,火已经灭了……戚公子?”

    地上人颤了颤,慢慢松开抱头的手,一点一点抬起脸来。

    申奉应一愣。

    男人胆怯地望着他,一张脸被灰熏得发黑,嘴角不住翕动,申奉应凑近,听见他说的是:“我是戚太师府上公子……我是戚公子……我给你们银子……好多银子……”

    申奉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眼前人兀地惊悸跳起来,一把抓住申奉应袍角,疯疯癫癫地开口:“画眉,你有没有看到画眉?好多好多画眉!”

    他痴笑着:“画眉流血了!要来杀人了!”

    四周鸦雀无声,不远处阁楼火光未灭,胭脂胡同狭窄的胡同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团团看向这头。

    如看一出热闹杂戏。

    申奉应下意识后退一步,面上柔情与笑容顷刻散去。

    什么情况?

    这人真是戚太师府上公子?

    怎么看起来倒像是……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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