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九章 关家逆子大结局(十三)

    第七四九章 关家逆子大结局(十三) (第3/3页)

    张辽的心头也有某种感应。

    “大…大王…”

    他不由得咬唇,铮铮铁骨的汉子,此刻…也不由得啜泣了起来。

    “哈哈哈哈…”曹操却在笑,不光自己笑,还双手按住张辽的肩膀,“文远,笑一个,你给孤笑一个!孤命令你笑一个!”

    听得曹操这么说,张辽勉力的笑了一下,哪怕这笑比哭还要难看。

    “好了,文远…回去吧…”

    曹操最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张辽拱手,依依不舍的告别。

    临行前…

    “文远…”曹操意味深长的喊出一声,他郑重的嘱咐张辽,“别忘了,孤那征西的梦想,还指望着你替孤去实现…千万…千万别忘了。”

    曹操这话,像是颇为克制。

    又像是意味深长…

    更像是他还有千言万语,但这种时候,所有的话都不能道破…

    “大王,保重!”

    张辽庄重的拱手一拜,然后抹了把眼,离开了此间宫阙。

    该见的人,都见了——

    该留恋的也都留恋过了——

    也就是这一刻的曹操,他收敛起了所有泪水,他转过身,走回了房间。

    房间幽暗…有一处帷幕!

    他一步步的靠近了那帷幕,仔细去看,那帷幕后好像有一个黑影。

    而此刻…曹操正一步一步的接近那黑影。

    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离别,仿佛就向那黑影走过的几步,曹操整个人都苍老了起来。

    “出来吧——”

    随着曹操的声音传出,那一直藏在帷幕之后的黑影终于迈步走出,行至光下。

    是法正…法孝直——

    这个刘备的影子,站在他光明对立处黑暗一面的使者,已是款款走出。

    别人还在因为册封刘备为汉中王而设宴,欣赏歌舞…

    法正却已是第一时间走到了这里。

    他凝视着曹操,曹操也在凝视着他…

    一双深邃的瞳孔仿佛隔空会晤,仿佛交流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还是法正率先张口。

    “你已经做决定了?不是么?”

    “其实你有机会不死的,就是那次你与云旗商谈,征服大汉以外的地方,如果那时,你把我出现这件事儿告诉他,或许他会征得吾主的同意,将你送到云南,从那里开始新的征程,至少…可以摆脱我,摆脱这注定死亡的降临与禁锢!”

    “但是…你没有——”

    法正说这一番话时,他都有些疑惑。

    因为他面前的,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曹操啊…

    他为何会放弃这唯一得生的机会。

    反观曹操,他并没有向法正解释,而是自顾自的指了指桌案,“上面有两封信,一封替我交给我的族人,另一封…”

    “是交给吾主?魏王还有话要对他说么?”见曹操迟钝,法正猜测道…

    “不是玄德!”曹操回道:“这信是给云长的!我与玄德要说的话,两次青梅煮酒都已经说罢,我曾经放过玄德,玄德也助我坑杀胡虏,完成了那最后的征西宏愿,我俩两清了,再多说已是显得矫情…孤,可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我知道了…”法正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两封信,他沉吟了一下,虽还是不懂…在生与死的抉择下,曹操为什么会选择死!

    但这个选择,法正能想到的理由…无疑让他敬佩。

    “是因为你的族人?你若不死,他们永远都会被监视,都会有文吏去死死咬住他们不放,都会有武人担心他们会造反,所以你选择…用的你死,成全你全族的解脱?是这样么?”

    法正抛出了他的猜想。

    但立刻又摇头。

    “可我又不懂,这还是你么?你当初杀吕伯奢时、杀边让时、杀孔融时,屠徐州、雍丘、邺城、官渡时?你又何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此生在吾主的影子里杀掉的人很多,也有比你更凶戾的,可你…是我遇到过最复杂的一个,你好像极致的凶残,又好像有柔软的一面。”

    听得法正这般讲…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宁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呵呵,这是孤;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也是孤;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还是孤…当此乱世之中,只有胜者与败者,胜者可以去谈仁义,弱者只能被抛弃,自古以来就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忠义和奸恶,凶残和柔软,这些都不是从表面上看出来的,莫说你法正看不懂我曹操,即便是他关麟,也一样看不懂我曹操…”

    说到这儿,曹操似乎察觉到,他话多了,也密了,他本不该对法正说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法正,又让他想起了郭嘉,想起了那段他与他的影子一道的故事。

    “法正啊,都这时候了,孤就对你说句真心话。”

    “其实从那一日飞球降落五丈原,从孤见到云长的一刻起,孤就知道,孤已经输了,孤输的一败涂地,也是那时,孤就已经做出了今天的决定…”

    “哈哈,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见到玄德站在那高台之上,孤这样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孤输给他…但在孤离去之前,却有那么一些事儿需要做,一些后事需要安排…”

    听到这儿,法正默然。

    过了片刻,他才问:“是漠北胡虏,还有…你族人的安危——”

    “这是一件事!”曹操眯着眼:“孤一生…罢了,罢了,本不该与你说这些…”

    曹操那方才高亢的声调,突然就戛然而止。

    他淡漠的从柜子里抽出一条白绫,然后站在桌子上,将白绫悬寄于房梁之处。

    “不过是死,孤何惧死?死不过就是凉爽的夏夜——”

    “但王有王的死法,王也有王死后的意义——”

    听得曹操这么说…

    法正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他本想告诉曹操,马超、灵雎、张方已经在赶来刺杀他的路上,让他考虑清楚,是用怎样的死法!

    可似乎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王…的确该有王的死法!

    终于…

    当那白绫悬起,当法正走出这屋门,小心翼翼的关好了门窗。

    昏暗的烛光下,曹操那发黄的脸,却比往昔…任何一刻都要淡漠。

    他已经不用再追溯什么了?

    脑海中、记忆里…该闪过的画面,都已经呈现过了…

    他这一辈子喜闹,不喜静…就让他临终最后一次…静静的、静静的,独自一个人走向这段陌路吧。

    “二十年来,孤平黄巾、定河北、征乌桓、收荆州,天下九州得其六,遂有中原之一统!”

    “四海之英雄,没有一个能胜过孤!”

    “可孤亦有大罪,天下未定,战乱未平,苍生离乱,田园荒芜,白骨于野,千里鸡鸣,这一路走来,孤是创造者,却也是毁灭者…”

    “也罢,也罢…都这时候了,就不想那么多,是非公论…当有后人去定夺!孤活着尚不畏人言,何况死乎?”

    曹操闭上眼睛…

    他踢开了脚踩的胡凳。

    白绫…自缢,这本是极其惨烈的死法,可曹操平静如常,他并不畏惧…

    是啊?

    他畏惧什么呢?

    死是凉爽的夏夜。

    死后,他就能见到他无限愧疚的典韦,见到郭嘉,见到荀彧;

    也能见到因他而死的庞德,见到于禁,见到乐进,见到曹仁,见到曹纯;

    也…也见到他的父亲曹嵩,见到他的兄弟曹德!

    见到他最欣赏、器重的儿子曹昂,见到他的侄儿曹安民…

    还有,还有他的祖父…曹腾。

    从小教导他,要做帝之辅弼,国之栋梁,对他影响极其深远的祖父曹腾!

    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是凉爽的夏夜——

    这是难忘的黄泉旅程——

    这是旧友的重逢——

    这是亲人的团聚——

    这也是…也是他曹操一生罪孽的洗涤与解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