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祝愿凌校长
第三百四十六章 祝愿凌校长 (第3/3页)
我凌真一剑。”
极远处,拽着血雾疯狂飞掠身形的新任魔主金阴,心下恶狠狠道:“人族贱-种,有本事就一直这般狂下去,瞧好了吧,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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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蓝洲南海海岸。
曾经的白骨滩。
有两名分别身穿青色、白色衣裳的剑客。
一人一剑,立在滩头,面朝南海方向。
直面那浩浩荡荡袭向了瀚蓝大陆的魔族军队。
这二人,乃江湖上声名不显的两名剑客。
名为赵先、张境。
赵先,今朝敢为天下之先。
张境杀入军中如入无人境。
两位境界极低,但胆气极高的剑道侠客,联袂递剑,宰杀天魔兵卒数目破百。
一青一白,先后慨然战死。
他们在昔年练剑最初的那段岁月里,都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天下第一”。
今日,这两人终于得偿所愿,实现了心中所想,达成了抱负。
出剑即是向死,剑客可敬而亡。
守卫瀚蓝洲,人族最先战死者。
赵先,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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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前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盖矣。
凌璞和姚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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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称青帝转世的木灵根巅峰强者端木鼎,与一名青衫中年人对坐饮酒。
复姓“端木”,作佛门僧人打扮的男子抿了一口清酒,微微一笑,说道:“等我守住万卉洲,就去通天岛。”
自号碧清散人的青龙剑仙魏颉点了点头,眼神决然,望向某个方位,嗓音低沉,郑重开口道:“为人族出剑,虽百死其犹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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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大天君仙豪,眼眉之魅,譬如星辰,内含神意浩如烟海。
瀚蓝洲头号仙家道士,成功斩却“三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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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过了四个月。
黑厦之上的那座通天岛依旧稳稳当当,不曾被撼动,阵法犹在。
魔主,还是金阴。
而非千年前的群魔领袖元夏。
每一日,亦可说是时时刻刻,凌真都要竭尽全力,对抗试图冲破封印的元夏魂魄,不让那头老畜生重获自由。
且除此外,东、南、西、北四大方位,还有四头大道境的魔族顶级修士压阵。
手段歹毒、阴狠,时不时就朝着黑厦这边递上几剑。
为了防止剑气和灵气耗损太多,对于如此挨打且没法还手的“耻辱”,凌真只能咬牙忍受。
一下下扛着,一天天的熬着,分秒皆痛苦。
却也只能如此痛苦,并坚守。
偶尔岛屿被魔尊的猛力攻势打中,那份影响大得有些超乎凌真的预料,他就会不得已而还击。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以剑还剑”之后,某一方位的那头魔尊就会因此稍微消停一点儿。
但其余三个方位的三头畜生,则依旧不会收手,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有如跗骨之蛆!
四个月前,金阴说的那番话其实没有一点儿错。
超过七八千里外的地界,凌真法相的剑道杀力再大,也已是鞭长莫及。
而作为被一洲天时地利彻底“压胜”的那一方,与殇岛契合大道的凌真,因为要分力镇压元夏魂魄的缘故,一心难二用,处处皆被针对。
困于樊笼无法离岛不说,还经常因为要储蓄剑道气机,而被迫只能“硬扛”四头魔尊的递剑。
为了尽可能多的伤及凌真之大道根本,那个丧心病狂的新任魔主金阴,竟将一整座焦土洲炼作“洲际阵法”。
再由血雾、迷蒙、巢回、宝骨四头止境魔尊,作为加持焦土大阵的重要部分,道行与大洲相融合。
若说坐镇海岛之上的凌真属于“合岛”,那么包括血雾在内的四大魔尊,便是所谓的“合洲”。
如此一来的效果就是,四魔出剑的杀力大幅攀升,更加强得摧枯拉朽,能轻易伤到位于黑厦顶部海岛之上的凌真。
而作为殇岛岛主的凌真,则需要耗费大量的剑气、灵气,才能攻击到那四头着实可恶的畜生。
你打我很容易,我打你却颇为费劲……这等状况实在憋屈至极,恼人得很!
而不管剑招有无击中凌真的通天法相,哪怕只是摧裂了通天岛的部分石壁、峭崖,于饱受天地压制的“凌岛主”来说,都会是一次次钻心之痛,仿佛生生剥皮剔骨一般疼,着实苦不堪言。
上有以焦土大陆一洲为单位的那座“天际大阵”压迫厌胜。
下有千年前最强天魔元夏的魂魄持续抗斗挣扎,始终不休。
北有真身“玄武”的魔尊宝骨。
南有真身“烈焰巨猿”的魔尊迷蒙。
东有真身“穷奇”的魔尊血雾。
西有真身“白虎”的魔尊巢回。
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俱为凶徒,皆是仇寇。
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与我为敌”,八方皆是敌人。
正因有此等劣势的状态,凌真的日子,也自然而然变得越来越煎熬!
若于茫茫苦海之中翻腾,日日夜夜不得解脱。
通天岛上的凌真,其实处境,犹比那被镇压于岛下黑厦内部的元夏,还要来得凄惨、可怜,悲哀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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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坐镇殇岛的凌真猛然一惊,原本他那如同死水般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不知何时,上空已赫然多出一张雪白大幕,体积之巨,即使相隔极远,仍能清楚看到其中发生的一切。
凌真瞪视着那张仿佛凭空出现的白幕,身子莫名出现微微颤抖。
那是因其胸中过分震怒而出现的抖动!
幕中,有人身死。
只见一个与凌真岁数相差不大的男子,深深扎着类似习武初学者才会扎的马步。
男人一手握剑柄,一手托剑身,将剑举过了头顶,试图扛御那即将落下的一击。
一名穿着灰色衣衫的矮小“少年”,笑眯眯站定原地,猝然间,毫无征兆,有一根黑白条纹交错的巨大尾巴,自其身后甩摆而出。
沉重的巨尾,速度并不为快,那扎着马步的男子却是闪也不闪,只以剑来扛。
“少年”的尾巴,只是轻描淡写的往下方那么一落。
砰的一声。
那男子的佩剑,顷刻便已彻底碎裂,连同手中利刃一并碎掉的,还有男人的两条完整胳膊。
仅是“轻轻”的这么一下过后,男子便已双臂齐废,被余威伤及内脏,口中渗血,一瞬间便颓废的跪倒在了地上。
凌真目中无光,凝视那张大幕,亲眼看到这一惨状后,咬肌明显鼓了起来。
那名断臂处白骨裸露,鲜血不断涌出,双膝折叠跪在灰衣少年面前之人,是凌真昔日的校友——那个学院里脾气最臭的学生,车宝珠相依为命的亲哥哥,车匣。
穿有一件灰衣的诡异“少年”,面露浓浓的讥讽神色,摇摇头,冷笑道:“真是个废物,本来还想着你若能扛得下我这一击,便饶你不死的……可惜呀,你太弱了,和你那个圆脸蛋的妹妹一样,弱不禁风,一点儿用都没有!”
从少年口中听到了自己妹妹的名字后,显然伤重至极,内脏破损的车匣,蓦然爆发出了一股垂死挣扎的雄浑气力。
他拼命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条断臂处依旧血流不止,车匣颤巍巍保持着立定的姿势,眼神中满是怒意,哑着嗓音,尽力让前头的那个少年能够听到,姓车的修士愤然喝道:“我妹妹是你杀的?!”
灰衣少年模样的小男孩,顿时“噗呲”一下乐了出来,呵呵哈哈笑足了半晌,他指着车匣说道:“合着你这家伙,并不知你妹是咋死的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还能咋死,被玩死的呗,我先是把那胖丫头脸上的肥肉都扯了下来,然后将她随手扔给我麾下那些步卒们了。嘿,我瞧着他们先是给那丫头轮了个遍,没弄死呢还,活的,至少一开始还是活的,不过后来就半死不活,只剩半口气儿了,毕竟那么多头天魔一起上,轮流上,肯定遭不住!最后的下场我没去看,多半被活活奸到死,或者快死时被一口口吃了,反正……”
未等那少年把话讲完,连一条完整胳膊都不剩的车匣,双目射出熊熊怒火,发了疯般的大叫一声:“巢回,我要杀了你!”
即便没了双臂,车匣还是靠着那尚好尚完备的两条腿,尽力冲向那个名叫“巢回”的灰衣少年。
身份正是焦土洲魔尊之一的巢回,其魔族真身,是一头白虎。
霎时间,那条属于巢回的黑白双色虎尾再度飞袭而出。
一下子就将车匣的身子给牢牢箍住。
身体好似被铁钳死死夹住的车匣,即使不能动弹,即使满嘴鲜血喷涌,他的口中始终痛骂不已。
被骂得有些烦躁的巢回,撇了撇嘴,接着他抬头望向了高处的某块白色大幕。
两块白幕。
一块在大洲西部,相距黑厦万里之外的地界。
一块,则在通天岛上空。
只为能让凌真看一看战场上的画面。
眼睁睁看着,却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凌真不是道心坚韧么?
瞧瞧这一幕,你敢说你没半分愧疚?
巢回用自己的那条白虎尾巴,慢慢将两臂皆废的人族修士车匣拉至自己面前。
怎料这时,那个死前犹然满腔愤怒,一心想为妹妹车宝珠报仇的家伙,居然敢出腿!
车匣用力踢出了一脚,结实踹中那个灰衣“少年”的面门。
自然是毫发无伤。
没办法,境界相差太过悬殊了。
但挨了这一脚后的巢回,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咬着牙,瞪视那个男人片刻后,灰衣少年伸出手,一把扯断了车匣的那条右腿。
一整条大腿,生生撕扯而下,如同手撕馒头糕点般轻而易举!
车匣登时发出了一阵惨绝的哀嚎之声。
巢回重新看向那块白幕。
凌真从白色大幕里看到了巢回。
“少年”眼中满是轻蔑与鄙夷,巢回勾了勾嘴角,对着白幕另一头的凌真说道:“你们人族的蝼蚁,都这么喜欢临死前挣扎一下?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死,且注定死得更加痛苦,何必呢?”
凌真刚想说些什么。
只见少年模样的止境魔尊巢回,又动手扯下了车匣的最后一条腿。
两臂骨骼尽碎,两腿被连根拽掉。
眼下的车匣,只剩余躯干和一颗头颅。
巢回瞥了一眼那个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的“人-棍”,心头怨气尽数消散,贵为一洲魔尊的他,脸上又浮现笑容。
巢回再度望向了大幕那边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凌真,讥笑道:“凌真啊,据我所知,焦土洲的人族修士,而今除你之外,就只剩下这个家伙了,其他人都已经死了。这男的,立时三刻即要亡命于我手,他死后,便只有你凌真一人了,那份寂寥,会很难熬的哦。”
看着四肢全无,仅凭一口真气在硬撑着不死,性命仅在须臾之间的车匣,于诸葛结庐后继任校长的凌真面无表情,心中,却如有刀刃不断切割。
抵达焦土洲之前,一路控制岛屿往南而飞的过程中,刚成为学院校长的凌真,曾允许有意向之人,可以在诗情山画意墙上刻字。
记得当时第一个刻下三字的那人,就是车匣。
留岛者,车匣。
紧跟着刻了自己名字的,是车匣的妹妹车宝珠。
眼下,第二个刻字人车宝珠已死,其兄长车匣,也即将要暴毙而亡。
车匣第一个刻字,最后一个丢掉性命。
留岛即死,能活到今天才死,于他车匣而言,本就已是侥幸。
全部都死了。
驻守通天岛之人,只剩凌真。
赶赴焦土洲战场,与大洲本土天魔厮杀,屠魔无数的那些学院学生们,今已全都战死。
岛上,还有凌真。
岛下,再无一个活人……
此时此刻,凌真眼皮一颤。
西面战场之上,惨遭巢回槌烂双臂,扯断双腿,躯干被白虎巨尾缠裹住的车匣,回光返照似的瞪大了双眼。
一对眼睛撑得极大极圆,他双眉倒竖,五官表情扭曲。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修士车匣,用尽全身上下最后的那一股气力,朝上方,朝那块巢回与凌真对话的白色大幕,撕心裂肺,暴声喊出了十个字。
短短十字,车匣喊得极有气势,丝毫不像一个垂死之人所喊的话语。
之后,甚至都不需要魔尊巢回出手杀之,血流过多,且通体筋脉全废的车匣,脖子一歪,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一个不值钱到如同草芥般的修士,其大道性命,如一阵轻烟般飘散,死得无声无息。
灰衣“少年”巢回一脸晦气,触了霉头的表情,很是不耐烦的用尾巴,将这个男人的尸体抛至了一边。
凌真猛然递出了数剑,不图威力,只求一个快字,立刻便将那张上方的白幕切碎,不复其形状。
用不着再看战场上的惨淡光景了。
即使不看。
凌真也知道。
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忘记刚才的那一幕。
还有那一句话。
一位即将身亡暴死的人族修士,在他毙命之际,用尽残余的气力,喊出的那十个字。
通天岛殇学院里再不剩半个学生,只剩下了“校长”凌真一人。
诚如巢回适才所言那样。
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寂寞,更加难熬。
可因那句话,那十个字,凌真决意就算是死,自己也一定要扛下去!
车匣的临终遗言唯有十字——“祝愿凌校长,屠尽天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