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须臾鹤发乱如丝】(5)
【第一章·须臾鹤发乱如丝】(5) (第3/3页)
见惯了张说或自负或阿谀,或得意或沾沾自喜,如今看到他鹤发纷乱如麻,向来心如止水的萧江沅也不禁觉得震撼。泰山顶上的意气风发仿佛就在昨日,李隆基那句“愿你我君臣永如今日”的誓言,亦声犹贯耳,萧江沅一时竟有些齿冷,脚步也有些不稳起来。
她忙扶住牢狱的栏杆让自己站稳,正好碰到了门上的锁链,发出了一阵铛铛的响。
张说的视线立即被吸引了过来。见是萧江沅来,他略显浑浊的双目也立时清晰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他的手从栏杆的缝隙里伸出,紧紧地扯住萧江沅的袍角,留下一个又一个黝黑的指印。
萧江沅蹲下身,将张说的手裹在掌心,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少些客套,而多些人情味:“你什么都不必多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当初从龙的功臣已剩下不多,葛福顺和陈玄礼老老实实地领兵,从不插手政事,王毛仲虽荣宠异常又官爵甚多,也是游离于朝政之外。此时此刻,除了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如履薄冰的她,便只有张说还活跃在朝中。
萧江沅明白帝王之道总少不得鸟尽弓藏,但仍想改变些什么。她家阿郎虽狠心也重情,总该和从前的帝王不那么一样。
听得萧江沅所描述的张说之惨状,李隆基也是唏嘘不已。张说有功于社稷,这是毋庸置疑的,又是四朝的老臣,李隆基也不想对他赶尽杀绝,只是有一点,他很好奇:“阿沅,你应该清楚,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宦官,不该与朝臣过分亲密,甚至在感情上有所偏向。你平日里躲他都来不及,何以近日会连连帮他,还替他求情?这很不像你,至少不像从前的你。”
萧江沅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回忆,又像在犹豫。直到看到李隆基走到自己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才深吸一口气,淡然一笑道:“因为臣担心,他的今日,会成为臣的明日。”
李隆基眉眼间的柔情顿时一凛,他不觉有些好笑:“我……竟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觉?”
“臣只是觉得,臣若真的只是臣子,恐并不例外。”
“谁又让你只做臣子了?”
“若不为臣子,这明日恐怕会来得更快。”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就凭我如何对待阿珺?那你怎么不看看我是怎么对待月娘的?”
萧江沅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便立即跪下道:“臣言语有失,请圣人恕罪。至于张相公,虽确有其罪,然罪不至如此,还望大家念在他于国有功的份上,酌情处置。”
李隆基刚想说话,便听殿外宦官来报,说是武贤妃有请。
他瞬间什么也不想对她说了,拂袖而去。
萧江沅转头看着李隆基离去的背影,却垂眸浅笑起来,眸中柔情似水,带了一点算计得逞的歉意——你若是不想让我有这种感觉,或者说,如若我于你而言当真是例外,那么便用行动来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