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治鬼新方

    第七章 治鬼新方 (第3/3页)

了。

    左手抓着桂花酿姜丝蒸鲳鱼,右手拿着松果熏蜜汁烤猪肘,可惜酒坛子都打翻了,有肉无酒,但好在眼前有场滑稽戏足以佐餐。

    阮家人三两成队,提着木棍仿佛长枪,举止进退间,竟莫名有点军伍意味儿。不管是府邸哪个犄角旮旯,但凡有蛙叫,就是几根长棍齐齐捅去,便有“宅神”现出原形,然后乱棍伺候。

    房檐、屋角、树梢、床底……任“宅神”们如何隐藏、逃窜,都同老鼠一样被揪出来,被揍得满地“呱呱”乱叫。

    便是藏进茅厕的,也被长棍挑出来,一通棍棒后,叉进粪坑。

    但也不是没有暂且逃过一劫的。

    有个机灵鬼就躲进了阮家先祖的画像上,下面人不敢动手,还是阮延庭听说了,亲自过来,咬牙切齿告了声罪过,兴致勃勃抡起了长棍。

    “啪”一下,将画中鬼捅了出来。

    这厮还有一点勇力,抄起把椅子抡得飞快,楞叫周围的五六条汉子近不了身,但场中阮家人岂止五六个,呼哨一声就围上来十几条长棍。

    这“宅神”眨眼就被打翻在地,再没了爬起来的机会。

    他只能蜷起身子、护住头脸,满地打滚,一边被揍得呱呱叫唤,一边破口大骂:

    “贼和尚!死秃驴!爷爷与你文殊寺无冤无仇,怎敢下此阴手!”

    他叫唤了半天,李长安啃完了猪肘,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鬼是在骂自己。

    也不生气。

    “小鬼有眼无珠,我这手段哪里像和尚?”

    这鬼听了,居然愣住了,甚至忘了拿胳膊挡脸,当即被一棍子结结实实抽在脸上。

    嗷呜嚎了一嗓子,转头冲着阮家人撒起泼来。

    “好哇!原来是个野道士!阮延庭,你个狗杀才!胆敢使唤外来人坏我余杭的规矩,好大的狗胆!”

    咦?

    李长安眉头一跳,琢磨着这话里怎么藏着古怪。

    更怪的是,那阮延庭还真就放下了手里长棍,慌慌张张到李长安跟前,期期艾艾开口:

    “法师竟不是文殊寺的大师么?”

    李长安奇怪:“道士也可称法师啊。”

    简单一句教阮延庭额头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低头嘟囔了一阵,又怀着忐忑抬头:

    “敢问道长在余杭哪家宫观修行?”

    没等道士回答,他便急不可耐地连珠般吐出一串名字。

    “三官庙?天姥宫?众妙观……”

    不像在问李长安师门所在,反倒是更像要求道士当场选一个似的。

    道士愈加觉得蹊跷了,开门见山:“贫道并非本地修行人士,昨日刚到余杭……”

    没说完。

    “哎呀!”

    阮延庭猛一跺脚。

    “祸事了,祸事啦!”

    哭丧起脸。

    “你这道人,怎么害人啦,你……”手指着道士,哆嗦好一阵,没说出个所以然,又一拍大腿,奔回去大喊。

    “停手!停手!都停手!!”

    其实不必他废这嗓子,早在那小鬼撒泼时,阮家人们手里的动作就渐渐迟疑,而当李长安点头承认,一个个突然就没了方才的勇气,甚至惶恐得丢下了棍子。

    于是“宅神”们顿时得了解放,趁机遁去身形化为灰气,再度凭依入宅院。

    随即狂风骤起,紧锁院门。

    伴随着“龟儿子”、“娘希匹”、“烂杂种”种种咒骂,掀起泥石、粪水、砖瓦雨点一样向阮家人打过来!

    李长安见势不妙,抢救下一盘烧鸡,利索地躲进桌底,旁边有个灵醒的有样学样,道士侧眼一瞧,是阮十七。

    这小子支着脑袋,瞅着外头自家人被砸得鸡飞狗跳,尤其是阮延庭被粪便糊了一脸,竟嘿嘿直笑,乐得同先前拿木棍抽鬼一样。

    李长安便把烧鸡带屁股那一半儿撕给他,两人一同看起热闹。

    …………

    可惜好戏不长。

    门外头突然传来欢呼。

    “来了,来了,文殊寺的大师来了!”

    这句话仿佛牵动了某种机关。

    “宅鬼”们竟一下偃旗息鼓,院子里不复“枪林弹雨”,只有怪风依旧呼啸不休,仿佛用这种方式告诉人们,鬼神怒火并非平息。

    阮家人们战战兢兢聚拢。

    桌底,阮十七向道士无声作了几个揖,道士了然点头,他便抓了些泥土抹在身上,钻出去悄悄混入了人群。

    而这当头,欢呼声中的“大师”也终于登台亮相。

    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

    穿着袈裟,烫着戒疤,脑门锃亮像是打了腊,仔细看,脸面雪白敷了粉,眉毛修得又细又长,尤其说是和尚……李长安决定暂不评价,自个儿初来乍到,说不定当地的和尚就这风格呢?

    继续旁观。

    那和尚在众人簇拥中款步而来,步子不疾不徐,神情波澜不兴,见到了场中狼藉,尤其是满身秽臭的阮延庭,才微微蹙眉,从怀里取出一个约么是香囊的物件,缠在手腕上,轻轻掩鼻。

    然后一声佛唱。

    “障孽!文殊寺性真在此,还敢作祟?!”

    仅仅一声呵斥,满院怪风竟然真就停息。

    阮家人们自然喜不自禁,阮延庭更是千恩万谢,顺便大倒苦水。

    性真和尚却抬手叫他打住,默默挪开几步。

    “阮施主稍待,‘宅神’仍盘踞未散,且看贫僧施展手段!”

    说罢,他低声诵咏起经文,吐字很快,难以听清,只能听出几个“佛”、“菩萨”的字眼颠来倒去。

    再后来,快到连“佛”也听不清时,他便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符?

    要是李长安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一张宁神符。

    通常是道门师长为道童讲道开蒙时,帮助道童摒除杂思、收束心猿所用。当然,这是正经的用法,也有不正经的,譬如某些乡野术士,在售卖符水或是表演幻术时,常拿此符开场。

    流传深广,便宜实用,但……这玩意儿能治鬼?

    正疑惑间,和尚已经点燃了黄符,顿有一阵清灵之气拂面而过,道士心中杂念立消。

    没错了!

    货真价实的宁神符。

    且手艺不俗。

    可……

    “大师妙法!我等拜服,不敢再犯。”

    李长安诧异回头。

    “宅神”们竟然个个现出身形,俯首叩拜,然后又复化作灰气,汇成一股烟柱,冲出庭院不见。

    李长安目瞪狗呆。

    “阿弥陀佛。”

    性真和尚云淡风轻。

    “鬼神愤懑已消,施主可以安心了。”

    …………

    临着街面的阮府大门外。

    性真和尚被阮家人逮着千恩万谢。

    接着冷巷的偏院小门处。

    玄霄道士被乱棍叉出了门槛。

    他倒也没生气,反而觉得这事滑稽又古怪。你说是骗子骗傻子吧,偏偏那傻子看起来却是故意受骗。

    李长安懒得深究,只可惜忙活了半天,一个铜板的辛苦费都没有。

    正寻思着接下里该怎么搞钱。

    巷子前方突兀一阵凌乱脚步,一帮子大汉神色不善迎面而来。

    道士转头就走。

    可一回头,同样堵着几条壮汉。

    他们把李长安堵在了巷子中央,一个个膘肥体壮、气势汹汹,可惜肚皮里响着此起彼伏的蛙唱,实在教人敬畏不起来。

    李长安明知故问。

    “诸位施主有何贵干?”

    汉子里走出个领头的。

    晃荡着两条花臂膀到了道士跟前。

    两只吊梢眼对着道士上下打量一阵。

    忽然冷哼。

    “道士其实是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