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时期的民族政策(中)
西晋时期的民族政策(中) (第3/3页)
隆曰:‘臣请募勇士三千人,无问所从来,率之鼓行而西,禀陛下威德,丑虏何足灭哉!’
帝许之,乃以隆为武威太守。
公卿佥曰:‘六军既众,州郡兵多,但当用之,不宜横设赏募以乱常典。隆小将妄说,不可从也。’
帝弗纳。”
朝臣所谓的“六军”是指禁军,西晋时期禁军有领军、护军、左右二卫、骁骑、游击六部,遂称之为六军。
马隆当时的职务是司马督,不过是个低级武官,他之所以能入朝议事,是因为晋武帝想要平定吴国,在全国大举“壮勇秀异才力杰出者... ...擢而用之。”兖州有关部门认为马隆“才堪良将”(《晋书氠蚚传》),这才举荐他入朝参政。我们从晋武帝与马隆的对话中可知,当时满朝文武对西北形势已经无可奈何,晋武帝不得不寄希望于一个低级武官,而且破例允许马隆自行招募三千勇士,而不是调用禁军和地方州郡兵。
马隆得到的照顾不仅如此,他向晋武帝请求亲至前往武库挑选武器,晋武帝同意。然而武库令却只给马隆曹魏时期留下的库存腐朽器械,二人因此发生争执。御史中丞弹劾马隆,马隆向晋武帝解释:“臣当亡命战场,以报所受,武库令乃以魏时朽杖见给,不可复用,非陛下使臣灭贼意也。”(《晋书氠蚚传》)晋武帝并不追究,又给了马隆三年的军资。
马隆为出征凉州准备非常充分,他所招募的士兵更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募兵的最低限度是“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立标简试。”(《晋书氠蚚传》)西晋时期的一钧等于现在的6.6公斤。也就是说,马隆募兵的标准是腰力足以拉开237.6公斤的弩,臂力足以拉开26.4公斤的弓,总共募了三千五百名符合要求的士兵。我们从马隆募兵的标准来看,并无对骑术有任何要求,可知这三千五百名士兵都是步兵,以弓弩见长,装备大量的强弓硬弩。
秃发部的生产方式以游牧为主,所以拥有大量骑兵,这是游牧民族在军事方面独一无二的优势。所以当马隆渡过温水(位于武威东)之后,晋军便一直被秃发部的骑兵跟踪骚扰,行军十分困难。如《晋书氠蚚传》所载:
“虏树机能等以众万计,或乘险以遏隆前,或设伏以截隆后。”
一般说得来,孤立无援的步兵一旦在开阔地带遭遇骑兵,也就在战斗中陷入被动。步兵虽然行动缓慢,但士兵之间的间隙小,若以密集的阵型防守,再加上强弓硬弩,骑兵若强攻的话往往占不到便宜。但是骑兵有着当时无与伦比的机动性,若步兵防御严整、无懈可击,骑兵可绕至敌后袭击战斗力不高的辎重部队。或者尾随步兵,寻找破绽,伺机而动。只要骑兵不主动进攻步兵,步兵的选择只有两个--或守或走。守则受制于后勤补给,必不能久,走又容易阵型出现破绽,为骑兵所乘。正因为如此,步兵对骑兵往往要吃大亏,即便在阵地战中战胜了骑兵,也会因为行动缓慢而追不上骑军,只能打成击溃战。但是步兵一旦被骑兵所乘,则无所遁逃,往往是全军覆没。
关中距离凉州千余里,马隆仅率三千五百步兵出征,西北路途艰险、胡族遍地,时刻要防备敌骑兵骚扰,我们完全可以想象晋军千里行军之困难。一旦晋军为秃发部所乘,孤立无援之下必败无疑。然而这支晋军不但克服千难万险顺利的抵达武威,还边行边战,杀敌数以千计,实属不易。
马隆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主要得益于三点:1、士卒精锐,所马隆所率士兵都是他一手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2、马隆治军严整而又有奇谋奇策,没给树机能留下可趁之机;3、准备充分,装备器械的使用很有针对性,装备了大量的偏箱车和腰弩。《马隆传》有载:“隆依八阵图作偏箱车,地广则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弓矢所及,应弦而倒。”
偏箱车即是一种四轮木车,这种车只在侧面装有一面挡板,士兵站在车内,可防敌从侧面袭击,也能伺机发动反击。《明史甠志四》记载:“景泰元年(1450年),定襄伯郭登请倣古制为偏箱车。辕长丈三尺(4米左右),阔九尺(3米左右),高七尺五寸(2.4米),箱用薄板,置銃。出则左右相连,前后相接,钩环牵互。车载衣粮、器械并鹿角二。屯处,十五步外设为籓。每车枪砲、弓弩、刀牌甲士共十人,无事轮番推挽。外以长车二十,载大小将军铳,每方五辆,转输樵采,皆在围中。”
明朝所造的偏箱车是仿造古人所制,马隆做造偏箱车是则是依照八阵图制作,《三国诸葛亮传》记载:“亮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丘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所以偏箱车很可能是由诸葛亮所发明。明时期偏箱车的使用方法应该与马隆所做偏箱车相同,唯一的区别是明朝士兵使用的远距离杀伤武器主要是铳和枪炮,而不是弓和弩。
按照《明史》的说法,偏箱车的主要用途有三个。一是运载物资;二是为行进中的步兵提供防御,可左右相接,钩环牵互;三是兵士休息之时,可将偏箱车围城一圈,组成简单的营房,并在十五步外设置篱笆之类的障碍,士兵只在围中活动。
可知偏箱车的用途主要是运输和防御,而且马隆对偏箱车的使用十分灵活,“地广则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防御很是严谨,没有给秃发部创造有利的战机。
我们从马隆募兵的考核标准可以推测出这支晋军的主要武器是弓和弩,同时也能推测出马隆所使用的弩远比弓据有杀伤力,所使用的并非普通的弩,而是两宋时期失传了的腰弩。明《武备志》有如下记载:
“茅子曰:中国之利器,曰弓与弩,自汉以后,虏弓日强,遂不可复及,唯弩之用为最。弩之力,腰开者可十石(708公斤,有点夸张了),蹶开者可二三石,古所云弓之强者不及也。晋马隆平树机能,犹借腰开弩,至宋而不得其法,不传。故《武经》所载黑漆黄桦跳蹬等弩,皆蹶张也。”
虽然马隆招募的士兵臂力已超常人,但他们所使用的弓箭未必能在与鲜卑人的战中取得优势。对于马背上的民族来说,骑马和射箭是他们必须要掌握的技巧,而且弓箭结构简单,极易制造,特被是在复合弓的广泛使用后,中原军队所装备的弓箭在技术上并不具备优势。不过草原民族一般不使用弩,因为弩的结构和弓有很大差别,并不适合骑兵携带。马隆对士兵开弩的要求是三十六钧,是开弓的八倍,射程和威力必然也是弓箭的数倍,可以说是对骑兵作战的杀手锏,如《晋书氠蚚传》所言:“且战且前,弓矢所及,应弦而倒。”
晋军虽然装备了威力惊人的腰弩,但是鲜卑人在防护用具的使用上似乎比晋军要有优势。《晋书氠蚚传》载:“奇谋间发,出敌不意。或夹道累磁石,贼负铁铠,行不得前,隆卒悉被犀甲,无所留碍,贼咸以为神。转战千里,杀伤以千数。”可见马隆所部穿着的是犀牛皮做的皮甲,而树机能所属士兵披覆的却是铁铠。毫无疑问,铁铠的防御性要高于犀甲。这段记载很有趣,晋军在道路旁堆起磁铁,鲜卑人因为穿着铁铠,所以不能前行,而马隆所属士兵都着皮甲,行动自如,鲜卑人以为他们是神兵天降。问题是,晋军的磁铁是从哪里来的?总不可能运着大量的磁铁行军吧,所以马隆应该是因地制宜,在经过富于磁铁矿物的山道之时,马隆命令士兵换上皮甲,把路边的磁石更集中的堆积起来。鲜卑人愚昧,不懂其中奥妙,以为晋军有如神助。
这里有个问题,当时铁铠已经很常见,而且晋军的武器装备都是由马隆在洛阳的武库中亲自挑选的,为何他会选择比鲜卑人更差的装备?
唯一说的通的解释是马隆为每名士兵装备了两套护具,一套是铁铠,一套是皮甲。铁甲虽然防护性好,但笨重、不灵活,皮甲正好弥补了这一缺点。而且长期的行军作战必有损耗,两套铠甲可提供替换,以晋武帝对次战的重视程度,马隆在军资器械方面是很受照顾的。
树机能虽然拥有数倍于晋军的兵力,但他始终奈何不了晋军,我们从“或乘险以遏隆前,或设伏以截隆后”的记载中可以看出树机能一路上一直紧随马隆,以寻找晋军破绽。马隆深知步骑兵作战的要点,始终结阵而前,没给树机能任何机会。一旦树机能强攻,晋军便以扁厢车为屏障抵挡骑兵突击,又以强弓硬弩大量射杀敌军,在战斗中始终未落下风。
晋军如此且战且行,最终顺利率军抵达武威。此前,凉州诸郡已与关中失去联系,如孤悬于海外的飞地,所以马隆抵达武威的意义非凡,不但鼓舞了守军士气,也打击了叛军的气焰。参与叛乱的猝跋韩、且万能等部当心马隆将会讨伐己部,于是率万余落归降,西北形势开始好转。
自从马隆西征,鲜卑人一直尾随晋军,马隆没办法派遣使者回洛阳报告情况,所以《晋书氠蚚传》有“音问断绝,朝廷忧之,或谓已没”的记载。后来马隆的使者于一天夜里赶到洛阳,“帝抚掌欢笑。诘朝,召群臣谓曰:‘若从诸卿言,是无秦、凉也。’乃诏曰:‘隆以偏师寡众,奋不顾难,冒险能济。其假节、宣威将军,加赤幢、曲盖、鼓吹。’”(《晋书氠蚚传》)笔者认为晋军使者抵达洛阳的时间应该是在11月以前,当时晋军已经大量集结于东南,前线将领也已经做好准备,就等晋武帝的伐吴诏书,形势有如箭在弦上。但是西北一直是晋武帝的后顾之忧,这是他一直拖延伐吴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马隆的捷报传来,晋武帝这才放下心来,下诏即刻伐吴,而伐吴时间正好是11月。
同年12月,马隆开始反击秃发部,他率领归附西晋的没骨能等部与树机能决战,树机能被部下所杀,部族投降,凉州遂平。因平叛之功,晋武帝对马隆及所率将士破例再次大加封赏。
西晋平定吴国以后,晋武帝认为西平郡(今青海西宁)经历十年战乱,急需兴复,以马隆为平虏护军、西平太守,将所领精兵,另加一支人数不详的军队交与他指挥,屯据西平。
当时平西以南生活着成奚部,史书没交代成奚是哪个民族,笔者认为羌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成奚部每为边患,马隆到任之后即率军讨伐,敌军据险距守。马隆示敌以弱,下令军士带着农耕用具,做出将要去耕种的样子。成奚部以马隆并无征讨之意,而是想要屯田,所以防备稍稍松懈。马隆抓住机会,因其无备,进兵击破之。从此之后,成奚部老实很多,在马隆担任西平太守期间都不敢为寇。太熙初(290年),晋庭封马隆为奉高县侯,加授东羌校尉。
马隆镇守平西十年,在任期间西北无事,是西晋稳定西北的磐石,如《晋书》所言:“积十余年,威信震于陇右。”然而晋武帝于290年病逝,太子司马衷即位,杨骏、司马亮共同辅政,当时略阳(治今甘肃秦安县东南)太守严舒与杨骏通亲,企图取代马隆之位,于是诋毁马隆年老谬耄,不足以威镇西北诸戎。晋庭便以严舒代替马隆镇守西平。结果严舒一到任,西北一带“氏、羌聚结,百姓惊惧”(《晋书氠蚚传》)。朝廷当心西北诸戎再次起兵反晋,被迫免去严舒,让马隆官复原职,但不久死在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