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第七十八回 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第2/3页)

见景生情,忙答道:“我也曾问他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日后也好供养的.他说:`天机不可泄漏.你既这样虔诚,我只告诉你 ,你只可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之外若泄了天机,五雷就来轰顶的.'他就告诉我说,他就是专管这芙蓉花的。”宝玉听了这话,不但不为怪,亦且去悲而生喜,乃指芙蓉笑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从此不能相见,也免不得伤感思念。”因又想:“虽然临终未见,如今且去灵前一拜,也算尽这五六年的情常。”



    想毕忙至房中,又另穿戴了,只说去看黛玉,遂一人出园来,往前次之处去,意为停柩在内.谁知他哥嫂见他一咽气便回了进去,希图早些得几两发送例银.王夫人闻知,便命赏了十两烧埋银子.又命:“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罢.女儿痨死的,断不可留!"他哥嫂听了这话,一面得银,一面就雇了人来入殓,抬往城外化人场上去了.剩的衣履簪环,约有三四百金之数,他兄嫂自收了为后日之计.二人将门锁上,一同送殡去未回.宝玉走来扑了个空.宝玉自立了半天,别无法儿,只得复身进入园中.待回至房中,甚觉无味,因乃顺路来找黛玉.偏黛玉不在房中,问其何往,丫鬟们回说:“往宝姑娘那里去了。”宝玉又至蘅芜苑中,只见寂静无人,房内搬的空空落落的,不觉吃一大惊.忽见个老婆子走来,宝玉忙问这是什么原故.老婆子道:“宝姑娘出去了.这里交我们看着,还没有搬清楚.我们帮着送了些东西去,这也就完了.你老人家请出去罢,让我们扫扫灰尘也好,从此你老人家省跑这一处的腿子了。”宝玉听了,怔了半天,因看着那院中的香藤异蔓,仍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凄凉了一般,更又添了伤感.默默出来,又见门外的一条翠樾埭上也半日无人来往,不似当日各处房中丫鬟不约而来者络绎不绝.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脉脉的流将过去.心下因想:“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的事!"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宝钗等一处,迎春虽尚未去,然连日也不见回来,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大约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纵生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想毕,仍往潇湘馆来,偏黛玉尚未回来.宝玉想亦当出去候送才是,无奈不忍悲感,还是不去的是,遂又垂头丧气的回来.



    正在不知所以之际,忽见王夫人的丫头进来找他说:“老爷回来了,找你呢,又得了好题目来了.快走,快走。”宝玉听了,只得跟了出来.到王夫人房中,他父亲已出去了.王夫人命人送宝玉至书房中.



    彼时贾政正与众幕友们谈论寻秋之胜,又说:“快散时忽然谈及一事,最是千古佳谈,`风流隽逸,忠义慷慨'八字皆备,倒是个好题目,大家要作一首挽词。”众幕宾听了,都忙请教是系何等妙事.贾政乃道:“当日曾有一位王封曰恒王,出镇青州.这恒王最喜女色,且公余好武,因选了许多美女,日习武事.每公余辄开宴连日,令众美女习战斗功拔之事.其姬中有姓林行四者,姿色既冠,且武艺更精,皆呼为林四娘.恒王最得意,遂超拔林四娘统辖诸姬,又呼为`んを将军'。”众清客都称"妙极神奇.竟以`んを'下加`将军'二字,反更觉妩媚风流,真绝世奇文也.想这恒王也是千古第一风流人物了。”贾政笑道:“这话自然是如此,但更有可奇可叹之事。”众清客都愕然惊问道:“不知底下有何奇事?"贾政道:“谁知次年便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余党复又乌合,抢掠山左一带.恒王意为犬羊之恶,不足大举,因轻骑前剿.不意贼众颇有诡谲智术,两战不胜,恒王遂为众贼所戮.于是青州城内文武官员,各各皆谓`王尚不胜,你我何为!'遂将有献城之举.林四娘得闻凶报,遂集聚众女将,发令说道:`你我皆向蒙王恩,戴天履地,不能报其万一.今王既殒身国事,我意亦当殒身于王.尔等有愿随者,即时同我前往,有不愿者,亦早各散.'众女将听他这样,都一齐说愿意.于是林四娘带领众人连夜出城,直杀至贼营里头.众贼不防,也被斩戮了几员首贼.然后大家见是不过几个女人,料不能济事,遂回戈倒兵,奋力一阵,把林四娘等一个不曾留下,倒作成了这林四娘的一片忠义之志.后来报至中都,自天子以至百官,无不惊骇道奇.其后朝中自然又有人去剿灭,天兵一到,化为乌有,不必深论.只就林四娘一节,众位听了,可羡不可羡呢?"众幕友都叹道:“实在可羡可奇,实是个妙题,原该大家挽一挽才是。”说着,早有人取了笔砚,按贾政口中之言稍加改易了几个字,便成了一篇短序,递与贾政看了.贾政道:“不过如此.他们那里已有原序.昨日因又奉恩旨,着察核前代以来应加褒奖而遗落未经请奏各项人等,无论僧尼乞丐与女妇人等,有一事可嘉,即行汇送履历至礼部备请恩奖.所以他这原序也送往礼部去了.大家听见这新闻,所以都要作一首《姽媜词》,以志其忠义。”众人听了,都又笑道:“这原该如此.只是更可羡者,本朝皆系千古未有之旷典隆恩,实历代所不及处,可谓`圣朝无阙事',唐朝人预先竟说了,竟应在本朝.如今年代方不虚此一句。”贾政点头道:“正是。”



    说话间,贾环叔侄亦到.贾政命他们看了题目.他两个虽能诗,较腹中之虚实虽也去宝玉不远,但第一件他两个终是别路,若论举业一道,似高过宝玉,若论杂学,则远不能及,第二件他二人才思滞钝,不及宝玉空灵娟逸,每作诗亦如八股之法,未免拘板庸涩.那宝玉虽不算是个读书人,然亏他天性聪敏,且素喜好些杂书,他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所以近日是这等待他.又要环兰二人举业之余,怎得亦同宝玉才好,所以每欲作诗,必将三人一齐唤来对作.



    闲言少述.且说贾政又命他三人各吊一首,谁先成者赏,佳者额外加赏.贾环贾兰二人近日当着多人皆作过几首了,胆量逾壮,今看了题,遂自去思索.一时,贾兰先有了.贾环生恐落后也就有了.二人皆已录出,宝玉尚出神.贾政与众人且看他二人的二首.贾兰的是一首七言绝,写道是:



    姽婳将军林四娘,玉为肌骨铁为肠,



    捐躯自报恒王后,此日青州土亦香.



    众幕宾看了,便皆大赞:“小哥儿十三岁的人就如此,可知家学渊源,真不诬矣。”贾政笑道:“稚子口角,也还难为他。”又看贾环的,是首五言律,写道是:



    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



    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



    自谓酬王德,讵能复寇仇.



    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流.众人道:“更佳.倒是大几岁年纪,立意又自不同。”贾政道:“还不甚大错,终不恳切。”众人道:“这就罢了.三爷才大不多两岁,在未冠之时如此,用了工夫,再过几年,怕不是大阮小阮了。”贾政道:“过奖了.只是不肯读书过失。”因又问宝玉怎样.众人道:“二爷细心镂刻,定又是风流悲感,不同此等的了。”宝玉笑道:“这个题目似不称近体,须得古体,或歌或行,长篇一首,方能恳切。”众人听了,都立身点头拍手道:“我说他立意不同!每一题到手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这便是老手妙法.就如裁衣一般,未下剪时,须度其身量.这题目.名曰《姽婳词》,且既有了序,此必是长篇歌行方合体的.或拟白乐天《长恨歌》,或拟咏古词,半叙半咏,流利飘逸,始能近妙。”贾政听说,也合了主意,遂自提笔向纸上要写,又向宝玉笑道:“如此,你念我写.不好了,我捶你那肉.谁许你先大言不惭了!"宝玉只得念了一句,道是:



    恒王好武兼好色,贾政写了看时,摇头道:“粗鄙。”一幕宾道:“要这样方古,究竟不粗.且看他底下的。”贾政道:“姑存之。”宝玉又道:



    遂教美女习骑射, 秾歌艳舞不成欢,



    列阵挽戈为自得.贾政写出,众人都道:“只这第三句便古朴老健,极妙.这四句平叙出,也最得体。”贾政道:“休谬加奖誉,且看转的如何。”宝玉念道: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众人听了这两句,便都叫:“妙!好个`不见尘沙起'!又承了一句`俏影红灯里',用字用句,皆入神化了。”宝玉道: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众人听了,便拍手笑道:“益发画出来了.当日敢是宝公也在座,见其娇且闻其香否?不然,何体贴至此。”宝玉笑道:“闺阁习武,任其勇悍,怎似男人.不待问而可知娇怯之形的了。”贾政道:“还不快续,这又有你说嘴的了。”宝玉只得又想了一想,念道:



    丁香结子芙蓉绦,众人都道:“转`绦',`萧'韵,更妙,这才流利飘荡.而且这一句也绮靡秀媚的妙。”贾政写了,看道:“这一句不好.已写过`口舌香'`娇难举',何必又如此.这是力量不加,故又用这些堆砌货来搪塞。”宝玉笑道:“长歌也须得要些词藻点缀点缀,不然便觉萧索。”贾政道:“你只顾用这些,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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