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

    第二十章、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 (第2/3页)

被赶下了船,摇摇晃晃的踏上陆地,一帮奇怪的穿着灰色衣服的短头发的人接管了他们。他们讲的话荼罗听不懂,但是大概知道,他们这是被送到一个叫“三亚”的地方。

    他们一起被安置在一个村子里,然后分到了衣服,每天有东西吃。但是不能离开那个村子。特卡部落的阿其罗和几个人想逃走,可是很快被抓了回来。阿其罗想要反抗,被短头发的人用奇怪的雷电劈死了。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十几天,就被驱赶着下了矿井。面目凶悍的监工打着手势告诉他们,每天每个人要挖3车黑石头,用来换3个竹片。如果超过3个,会有额外的奖励——通常是一些酒或者肉之类的东西。每10个竹片可以换一顿饭吃——大概就是米饭和一些萝卜青菜、空心菜之类的蔬菜或咸菜,偶尔还有咸鱼,可以一直吃到饱。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竹片,就只能饿肚子了。

    这待遇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挖黑石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很多人变得越来越瘦弱,染上病死去了。矿井下又是很危险的地方,每天都在塌方,每天都有出事故,每天都会死人。

    荼罗一直和阿洛在一起,互相照顾,总算都活了下来。

    他渐渐听得懂一些短头发的人的话,似乎说,如果荼罗能在这里于满三年,就会放他走。

    ——短头发的人的话很难懂,他只是猜测,似乎是这个意思。

    荼罗一直用这个鼓励着阿洛,他们一定要活着回到阳光下去。

    荼罗继续挥动着镐头,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从坑道上方传来。

    他抬头望去,看到石块泥沙簌簌的落下来。人们立刻往向上的坑道跑去。

    荼罗也在跑,他听到石块崩塌的巨响,他也听到阿洛求救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阿洛的腿被一块石头砸中,倒在地上。

    荼罗赶紧回身,把阿洛扛在了肩上。

    阿洛小小的身体,一点也不重。

    荼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上面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这时一块巨石砸落下来,荼罗和阿洛一起被砸在了下面。

    ——临高元老院下属田独铁矿生产安全记录:6-l年9月2l日,田独铁矿第二奴隶工作队G工作面发生坑道塌方事故,死亡十一人,伤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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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曝晒的码头下,李四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铲子,把一铲铲矿石装入旁边的货斗车里。

    李四已经在博铺的码头上于了好几年了。

    那年他从江西流浪到广州的时候,身上除了两片破草席以外一丝不挂。在破庙的墙角下饿得蜷缩成一团,疯了似的咬啮着从树叶到草茎的一切可以磨牙的东西,感觉自己离死亡似乎只有一根头发的距离。

    这时候,救星来了,一碗热粥救了他的命。

    李四被买了下来,虽然他过了很久都搞不明白,有谁会买一个即将饿死的人。

    他被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奄奄待毙的人。他被洗了澡,剪了头发,他被告诉每天有三顿粥吃。当李四真的端着一个椰子壳做的碗,碗里满满的是热腾腾的菜粥的时候,他蹲在墙角哭成一团,全身颤抖得好像打摆子——李四老娘死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哭过。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海南岛的临高县——临高是个神奇的地方,充斥了各种神奇的不曾听说的物件。澳洲首长们跟神仙一样,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上船的时候,他满心惊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李四永远猜不到以后他会每天在海边看着海讨生活。

    刚到临高的时候,李四在净化营里呆了一个月。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到了海南,现在是在澳洲人的手下。

    李四在净化营学会了穿澳洲式的衣服,知道每天洗脸刷牙,还学着认起字来——他不记得多少次晚上躺在宿舍草垫上,睁大双眼不敢睡去,生怕醒来后发现自己依然蜷缩在破庙的墙角下。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真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感觉,而澳洲首长就是那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菩萨了。

    后来,李四被派到博铺码头上做装卸工。澳洲首长教会了他认字,他考到了丙种文凭,还被起了个大号:李安。但是他还是叫自己李四,大号要等成了于部以后再用。

    他在码头上于了这些年,现在已经混到一个小队长,手下有二十几个人了。但是他知道那还不能算于部。干部是要穿四个口袋的衣服,每个星期都要“去上面开会”的。

    李四知道是因为自己文化太低,他的头——码头装卸队的大队长——罗中旭一直让他去搞个专业证书。但是每天在码头上跑来跑去,他实在没时间去念补习班。

    充当时钟的汽笛响了十二下,李四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放下铲子,招呼着手下的人集合——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从三亚送来的铁矿石堆成几座小山,一上午虽然运走了不少,但是还有大约三分之二,下午还得卖力于才行。

    装卸工们慢慢聚拢来,三三两两的走向食堂。李四点着一支烟卷,吸了一口,慢慢沿着码头边的铁轨走着。他转头望着码头里停着的大大小小的船只,不时和认识的装卸工打着招呼——他感觉到一种自豪感,这码头上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也没人不认识他。连澳洲首长都知道李四这号人物。

    身后传来小火车“嘁哩喀喳”碾过铁轨的声音。那是李四每天听惯的声音,大概是把刚装的矿石送去钢铁厂吧?李四头都懒得回,心里盘算着这个月发了工资,差不多就够付房子的首付了,然后就可以看看是不是能讨个婆娘……

    火车的声音靠得越来越近,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李四来不及反应,只觉着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人就向前栽倒了。

    临高元老院下属博铺码头装卸安全记录:6-l年10月2日,B区发生货运火车头锅炉爆炸事故,爆炸现场死三人,伤六人,损失财产合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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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高钢铁厂的车间里,张有路吃力地推着车。秋天的临高还是相当的热,而在铁厂车间里就更是如此。张有路蓝色的工作服已经完全湿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是他不敢脱掉工作服,首长们只要看到有人不穿工作服在车间里走动,马上会让人记下工号,然后就会扣当天的一半工资处罚,顺带连累当班的班长也扣掉这一天的一半工资。

    张有路不是临高本地人,他本来在雷州一个小小的铁匠铺里帮忙,家里大小五口——张有路夫妻和两个孩子,还有张有路的老娘——能混个半饥半饱。

    不巧五年前铁匠铺的匠头春上染了时疫,一病不起,铁匠铺也关了门,张有路一家老小顿时陷入绝境。

    正好临高澳洲人派人到处招人,听人说临高的日子很过的去。张有路狠一狠心,做了一辈子最大的一次赌博——事实证明,他押宝押中了。张有路到临高一落脚,就觉得这地方的日子真的很不错。只要肯花气力,总能找到活干,只要有活于,就有饭吃。

    张有路的铁匠手艺很一般,虽然进了钢铁厂,也只能做个力工,但是出息比以前在雷州要好得多——钢铁厂的工人属于“重体力劳动者”,所以有“劳动补贴”。张有路虽然拿的是最低一档的“补贴”,却比一般的工人要拿得多。张有路依稀还记得,第一个月拿到工资的时候,他还一阵阵心慌,捏着手里的流通券,总觉得不靠谱。几张纸片就把人打发了?这印着花的纸片能换来一家老小吃的穿的?

    后来还是工友教他,他才知道,那纸片上有数码,标着每张的面值。他很快学会了看那些叫“阿拉伯数字”的数码,但是始终不会写——流通券很好使,他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家里背去了几十斤的米,还给老娘和老婆扯了几尺布,给孩子们做衣服。全家人围着桌子放开吃饭那天,老娘不住的流泪,说几十年没这么踏实的吃过饱饭。又说可惜了阿大和秀妮子,没过上这样的日子。

    阿大和秀妮子是张有路的大儿子和三女儿,都在五年前那一场春瘟里叫瘟神收了去。

    不过小二和小四都很有福气,现在都在芳草地的国民学校里念书,每天还有一顿不要钱的午饭吃。

    张有路把沉重的矿石车推到了料堆旁边,卸了矿石,又把空车推回去。工友们从他身边走过,喊他一起去吃午饭。他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响了——因为“澳洲人”用汽笛来充当时钟,于是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当地的百姓和归化民就都用“若于响”来称呼时刻了。

    食堂里,他扒了两碗米饭,觉得肚子里有点垫底的了,却始终不去吃自己那一份菜——钢铁厂食堂菜的量很足,每天不是鱼就有肉,要不就是鸡蛋,蔬菜也很多。张有路舍不得吃,都倒在自己带来的小盖盒里带回家去。晚上看两个娃儿狼吞虎咽的就着食堂份菜吃饭,是他一天里心里最熨帖的时刻。

    吃罢饭,班长开始发汽水票。钢铁厂的工人每天都有盐汽水的配额,炉前工最多,有四瓶,他这样的力工最少,也有一瓶。张有路还是舍不得自己喝,他打算把汽水带回去。家里的小四最爱喝汽水了,每次都跟小二抢。再有个五年,小二满了十六岁能做工了,这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了……张有德到一边灌着白水,一会就喝了三大碗,撑了个肚儿圆。

    擦一擦嘴,觉得舒服些了。班长已经在招呼着让大家回去上工,他于是又去装卸矿石。

    下午的天气格外的闷热,张有路跑了几趟,觉着身体有点不对劲,胸口闷闷的,有点痛。

    难道是岔了气儿了?感觉似乎又不是。

    哎,真是的,吃了几天饱饭,人也变得娇贵了,于这点活还吃不住了不成?

    他又跑了一趟,觉得真的不行了——浑身出虚汗,眼前发花,胸口更是痛得受不住。

    张有路只得找了个有风的角落蹲下,想着吹吹风,兴许能好点。

    班长的声音在喊:“老张,你这脸色怎么这样啊?身子不舒服?”

    他抬起头冲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但是眼前一片模糊。他用手撑着墙想站起来,顺便说一句“我没事儿”……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张有路就眼前一黑,栽倒了。

    ——临高钢铁厂生产安全记录:6-l年10月4日,力工张有路工作中猝死,遗体送总医院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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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寿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向自己的牛车走了过去。

    他一瘸一拐在广场上向前走着,脚步不快,木脚从上次泡过水以后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来要拿去修了,用“澳洲新话”是怎么说来着?维护?

    ——孙寿是个残疾人,左腿被齐膝截断,不过在装了一只木脚以后,总算能放开拐杖走了,但是走不快,姿势也不好看。但孙寿觉得自己还能走路就已经不错了,实在是没啥好挑剔的。

    上次牛棚的符小三问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孙寿告诉他是澄迈大战的时候,他带着弟兄冲锋的时候中了一枪。符小三顿时对他敬仰起来,称呼从“老孙”变到了“孙叔”,缠着他要他讲伏波军澄迈大战官兵的事情。孙寿笑着不肯多谈,提醒符小三给牛喂水,自己咯吱咯吱的走开了。

    ——他怎么能跟符小三说,那其实是他在向伏波军冲锋的时候中了一枪呢?

    当初的孙寿还是朝廷官军的伍长,在澄迈大战中,他右手挥舞着一把腰刀,左手提着一面藤牌盾,带着自己手下的几个弟兄杀上伏波军的土堤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的念头。

    大概也就是喝口水的功夫,髡贼们的“爆头铳”——他后来才知道那叫打字机——就把他的升官梦从此驱散,顺便带走他的左腿,还有手下那几个兄弟的性命。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赤着身体躺在一个帐篷里,身上盖着白布,左腿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的伤腿那时已经被伏波军的医生锯掉了。

    澳洲人把他运到百仞,又送到马袅,还让军医给他治腿。官军对伤兵一向是发几辆银子遣散了事,澳洲人仁义得多,还给他安排生计。孙寿很感激,在大明的治下,他这样的残疾只能要饭,落魄个几年以后就是个路倒的命。最好的下场是一条破席子卷一卷送去化人场,如果倒霉一点,大概就只能葬身犬腹了。

    最后,孙寿带着一条木腿到了运输队,他被分去赶车。

    先是修路,他的牛车每天往来百仞和工地之间,运送工具和食物——修路的都是澄迈大战里被俘的官军,他以前的同袍和长官。以前作威作福的军官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穿着新生服,新剃的光头皮在琼州炽热的阳光下亮得晃眼。他们看到牛车路过,只不过能抬头看一眼,接着就在看守的伏波军雪亮的刺刀威逼下继续埋头修路。看着狗官们这副落魄的样子,孙寿心里还是很快意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俘虏相继被赎身回大陆去了。但孙寿家里早已没有人了,自然不会有人来给他赎身,而他也不想回去了。临高——这个地名对他来说已经有了亲切的味道——是他的新生命开始的地方,他已经找到了他的价值所在。

    孙寿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靠着以前当官军时积攒藏下的若于军饷,他用了不到一年就已经成功自赎——大多数人都要两年到三年,从开始拿工资的那一天,他就做起了他的小本经营。

    他从东门市买进各种便宜杂货——东门市的新鲜玩意真是太多了——打成一个包带在车上,然后只要到一个地方,他就给转手卖给当地的小货郎,举手之劳的功夫,他可以有一成到一成五的利。

    孙寿的嘴很能说会道,又懂得讨人欢心,见人三分笑,于活不推诿。拿出以前敷衍官军里长官的功夫,运输队上上下下都喜欢他,都知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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