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福建暗流(上)

    第七十七章、福建暗流(上) (第3/3页)

了“群盗蜂起,各据州县山寨”的全面混乱状态。如果不是这些起义军被群山阻隔,彼此互不统属,一盘散沙,那么整个南方恐怕都已进入了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面对这样的局势,福宁军的存在,反而成了福建官府能够生存下去的一大靠山——在自身武力都被打垮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福宁军震慑“闽西群盗”,反而把福宁军逼得哗变作乱,顺便惹上了在闽海势力庞大的“澳洲人”的话,面对叛军、海盗和农民军的三面夹攻,只怕连省府福州都要守不住了。

    届时福建全省陷落,势必震动天下,他这个福建巡抚不管怎么样想,恐怕都是难辞其咎,邹维琏自己横死于兵灾还是小事,只怕是事后追究罪责,连他的门生故旧和老家的族人都要一起跟着倒霉!

    更要命的是,即使邹维琏不惜赌上性命报效朝廷,与黄石这个跋扈藩镇为敌,眼下的他也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支持——因为大凌河之役在年初最终惨败,朝廷靡费巨资打造的上万关宁铁骑,居然集体投降后金,惹得皇帝震怒。辽东督师孙承宗和内阁首辅周延儒已经一齐引咎辞职,从此倒台下野,退隐回家。

    如此一来,东林党在朝堂之上的势力遭遇空前重创,还受到了崇祯皇帝的厌弃,声势大不如前。而其它派系出身的礼部尚书温体仁,却趁机晋升为新任首辅,眼看着一场针对东林党的反攻倒算在即——温体仁此人一向气量狭小,为人奸佞,之前就对周延儒表面奉承,暗底里谋夺其首辅之位。在当时的朝廷里,只要混过几年的,大致都知道温体仁的本性,换句话说,都知道他是个小鸡肚肠的整人专家。

    偏偏邹维琏不仅是东林党出身,在党争之中跟温体仁是政敌,甚至个人还跟他有私仇……更何况,于公而言,随着大凌河之战的惨败,整个北方的边防都摇摇欲坠,辽东建奴的一支偏师已经破关南下,在北直隶四处横行!在这种帝都告急的情况下,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都不会希望在南方挑起新的战事。

    总之,邹维琏很清楚,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强行对付黄石,恐怕非但得不到朝堂之上的助力,反而会被温体仁这个老仇人掌控的内阁倒打一耙,扣上一堆罪名,甚至将他革职下狱,给黄石出气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福建巡抚,还折腾个什么劲儿?能熬一天是一天吧!

    好歹如今这局面还能勉强维持,福州市面上基本也算安稳,而且福宁军虽然勾结海寇、跋扈骄横,但至少没有扯旗造反的打算,每年的官税还是基本能够如数上缴,只是各级官吏的灰色收入出现了一定幅度的缩水而已……但总归要比那些当了山贼流寇的穷泥腿子打破省府,自己被迫殉城来得强得多。

    至于福宁军在闽南各县欺凌文官,苛待缙绅,屠杀士子,火烧贡院,强征商税,结怨富室,开设学校散布歪理邪说的种种恶行……唉,只要没闹到福州来,他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所以,当三个月之前,张岱和一干复社士子、东林小字辈联袂造访福州,向邹维琏“揭发”黄石勾结髡贼,背叛朝廷的“密谋”,要求邹维琏在福建地方发动缙绅官宦,配合南北两京朝堂上的东林党人,内外配合对黄石集体发难的时候,邹维琏登时头大如斗,只得苦笑着暗自腹诽——张岱你这个富贵闲人,哪里知道我眼下的苦楚?眼下巡抚衙门连自保都很勉强,哪里还对付得了福宁军这等天下第一流骄兵悍将?

    当从这些小字辈的口中,探知挑起此事的主谋,居然是隐居在家的钱谦益的时候,邹维琏更是嘴上赞叹,肚子里却是连声大骂,“……钱牧斋你这个老滑头!是想把我当成肉包子,丢给黄石那条恶狗给啃了吗?”

    ——跟那些只知道整天唱高调的东林党小字辈不同,邹维琏这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是一眼就看穿了钱谦益煽动东林党发起政治风潮,逼反黄石和福宁军的险恶用心:从大明朝廷的角度来说,值此国家不稳、天下多事之秋,哪怕铁了心要铲除黄石的福宁军,也应该要秘密行事,把风险和动荡压到最低,减少事情的反弹和影响才对,譬如设下圈套,派出高手去伏击刺杀黄石之类,才是真正的上策。

    但是,对于眼下赋闲在家,急于搞个大功好让自己起复的钱谦益来说,这种对国家而言最有利的处理方式,对他而言却是最坏的处理方式——作为一个无权无职的下野政治家,他根本无法插手到这件事情里面,获得政治资本。即使成功铲除了黄石和他的党羽,那么所有功劳和利益,也都会被福建地方上的政治集团和在朝堂上任职的东林党人瓜分。所以,凭着东林党长期以来让人吐血的内部倾轧传统,钱谦益故意选择了一种最热热闹闹、轰动天下的,也是对国家伤害最大的处理方式:那就是在朝野之间发起舆论风潮和政治攻讦,强行逼反黄石的福宁军!搞出一场数省会剿的大会战!

    在钱谦益看来,既然黄石的野心已经充分显露,接下来必定要造反,那么他现在大张旗鼓地发动所有力量去弹劾黄石,等到黄石承受不住压力,果然掀起叛乱之后,自己就可以凭着先见之明重新进入皇帝的视野。至于黄石起兵之后在福建的尸横遍野,百姓流离,那又关钱谦益什么事?不是有福建巡抚呢吗?反正到时候钱谦益远在江南,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管是不是会逼反边关大将,给国家带来滔天大祸,只要能把举发的功劳抓在自己手里就好……这就是东林党的一贯尿性,而邹维琏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面对张岱一连数日的慷慨陈词,邹维琏只是含糊应对,最后经过一番好说歹说,总算是以“时机尚未成熟”之类的借口,把张岱他们给敷衍了过去。然后又招待他们好吃好喝、游山玩水了几天,还送了许多市场上新推出的“澳宋商品”作为礼物,终于是把这帮来添乱的家伙给打发了回去。

    然而,此时的邹维琏巡抚还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